“長相思,在長安,美人如花隔云端。”在北京的一個酒店,遇見菊花白。菊花白,這名字令人驚艷。青花瓷瓶畫著寫意的菊花圖,藏著冷香的菊花酒。據(jù)說這菊花白曾是明清兩代宮廷御制密藏的酒。《西京雜記》中有這樣一段記述:“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令人長壽。”菊花白釀制周期漫長,8個月左右的時間中要經(jīng)歷蒸餾、勾兌、陳貯等幾十道加工工序,釀就了它的清雅狷狂。
想起小時候在外公的幽深碗櫥里見過的一種酒,竹葉青,同樣是甘冽芬芳的。用簡單的玻璃瓶裝著,金黃帶綠,像夕照中的河流,有淡淡的甜味和藥香。45度的竹葉青,據(jù)說適當(dāng)飲用有調(diào)和腑臟、疏氣養(yǎng)血的功效,就像一個溫良綿厚的中年男人。它與菊花白,名字竟是那么相配,相配到令人產(chǎn)生旖旎的聯(lián)想。竹葉青的釀制方法最初僅是在酒液中浸泡嫩竹葉,以取得淡綠清香的色味。后來還用蛋清提純的糖液加進(jìn)去,使酒色呈現(xiàn)透明晶瑩的淡黃。天生麗質(zhì)的植物,消盡了人間五味中的俗氣。
《紅樓夢》里,秦可卿房中“海棠春睡圖”兩邊有秦太虛寫的對聯(lián):“嫩寒鎖夢因春冷,芳?xì)庖u人是酒香。”竹葉青和菊花白,似乎就是應(yīng)著那樣的意境。我不善飲,這兩種神仙眷侶的酒我都沒有好好喝過。但是酒肯定是好東西,可以亂性,可以解憂,可以對酒當(dāng)歌,可以醉打金枝。
飲酒易醉,醉后易滋事生非,所以有一年糧食歉收,乾隆曾降諭旨:“永禁燒酒”。這菊花白和竹葉青都是養(yǎng)生的,又是這樣調(diào)情的名字,應(yīng)該不會生事。一樽一樽地喝光了,也沒有什么典故流傳下來。十年陳釀已經(jīng)是了不得的珍藏了,但是有一些寫酒的詩句,一些盛酒的器具,倒似乎比酒更值得玩味,流傳得更久遠(yuǎn)。
比如海,它竟是一種容量很大的酒器。是酒器而被稱為海,其豪邁可想而知。它喂養(yǎng)的,必是那些能夠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勇士。溫庭筠說,裴鈞“有銀海,受一斗以上,以手捧而飲”,所謂銀海,就是銀質(zhì)酒海。北京北海公園內(nèi)還有一件元代的瀆山大玉海,腹內(nèi)刻著清代乾隆皇帝的詩及序文,序文說:“玉有白章,隨其形刻魚獸出沒于波濤之狀,大可貯酒三十余石,蓋金元舊物也。”大玉海用一整塊黑質(zhì)白章的大玉石雕琢而成,其上海浪翻滾,激流磅礴。龍、豬、馬、鹿等神異化動物遍體生鱗,游戲其間。因?yàn)闆]有血?dú)夥絼偟挠率靠帮嬛@樣一件寶物還一度作了道士的菜甕。
好多酒和酒器,都有它們生不逢時和遇人不淑的委屈。“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春夜宴桃李園,相宜的時地,相宜的詩酒,相宜的人和花,是多么難求的盛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