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中期,從文革噩夢中走出的中國人,充滿著興奮與激情,急切地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整個知識界都在探索著從西方尋找資源和改革的動力——薩特的存在主義、弗洛伊德的性欲論、尼采的超人哲學等等都成了人們的討論熱點,大量西方著作被翻譯和出版。
正是在這個背景之下,湖南人民出版社計劃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
起初,時任總編輯的朱正對于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有些猶豫,但其他同事熱情很高。于是,他們想仿照此前人民文學出版社發行刪節本《金瓶梅詞話》的辦法,決定此書出版后憑購書證購買,把圖書發行限制在專業范圍。當時,湖南人民出版社還真的印了一大堆購書證,但這些購書證最終也沒用上。其時正是1986年10月。
10月19日,朱正應邀到北京參加一個學術討論會。討論會的間隙,他抽空到國家出版局去看朋友,閑談中說起要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事,朋友連忙告訴他:這書不能出,漓江出版社報了這個選題,沒有被批準。
回到湖南,朱正想停止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卻遭到一致反對。大家說,國家出版局的文件是給漓江出版社的,又不是給湖南人民出版社的,不用管它。發行科更是情緒高昂,征訂數字逐日直線上升,開印前一天還說是30萬冊,到開印的時候,就是36萬冊了。原來說的要憑購書證購書,這話也不再有人提了。
1987年1月中旬,書印出來了。當時的場面真是壯觀,訂了貨的書商安排汽車在印刷廠門口等候,書裝訂好一批就運走一批——這種場景在出版界,大概很難再現了。
面對如此熱銷的市面,武漢一家書店后悔了,因為當初接到湖南人民出版社的征訂單,他們沒有要書,這時轉過頭來想要訂貨,卻遭到湖南人民出版社發行科的奚落。
而這家書店的負責人正好曾經是中南局宣傳部前副部長、當時《紅旗》雜志總編輯熊復的部下,他于是寫信給熊復,說湖南人民出版社出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熊復把信轉給鄧力群,鄧力群馬上作了批示。于是沒有幾天,查禁的命令來了。
“當時的情形就像遇到了一場大風暴一樣,社里派人四處追回已發出去的書。當時有人提出把全部存書銷毀。我說,只把還沒有來得及裝訂的化漿吧,已經成書的都封存起來,聽候處理。”朱正回憶道。
盡管朱正據理力爭,說明勞倫斯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在世界文學史上的地位,但最終也救不了湘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因為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有關負責人李冰封、黎維新受黨內警告處分,戴超倫受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朱正不是黨員,受行政記大過處分,他不久就因此不再擔任總編輯。
2004年1月,作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廊橋書系”中的一本,這部世界名著再次出版,譯名為《查特萊夫人的情人》,第一版印數50000冊。出版業的逐步開放,成了中國觀念開放的某種標志。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