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大學生”卓敏：（足尚）過命運這條河

在2007年的四川大學里。卓敏成了名人。34歲、大二學生、烈士遺孀，她的這些身份特征讓人很好奇她的經歷。2007年的最后一天。(足尚)過命運這條暗河的卓敏，在四川大學校園里，給筆者娓娓講述自己的故事。

失去母親

1974年，卓敏出生在四川省自貢市富順縣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家庭。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視她若掌上明珠，只要卓敏有要求，他們都想方設法滿足她。五口之家溫馨得令人羨慕，常常有歡快的笑聲從卓敏的家里飄出來。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在卓敏兩歲那年，媽媽因為生妹妹難產突然去世。媽媽的去世，讓卓敏溫暖的家在一瞬間就進入了寒冬。從來就堅強偉岸的爸爸竟抱著妹妹無助地號啕大哭。那種失去摯愛親情的感覺，卓敏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心無邊無際的痛，無邊無際的恐懼，對媽媽的突然離世，對不可知的未來……

媽媽去世后，幸運的是，小姨嫁到了他們家。本來小姨已經訂婚，卓敏的媽媽突然去世后，外婆不忍看著卓敏和剛出生的妹妹受苦，怕她們受后媽的氣，就讓小姨退婚，嫁給了卓敏爸爸。

小姨視卓敏姐妹如同己出。從一個未婚姑娘直接變成兩個年幼孩子的母親，小姨當時做過多少思想上的掙扎，年幼的卓敏還無法想象。卓敏說，直到她長大成了一個女人后，她才真正體會到，小姨為自己和妹妹犧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卓敏和妹妹都叫小姨“媽媽”。在他們的心里，小姨早已和媽媽重疊了，她們就是一個人。

失去愛人

1993年9月，卓敏考上了重慶高等石油專科學校。卓敏在這里和段萬海相識相愛。1995年。卓敏畢業后，被分配到了四川石油管理局下屬的一個單位，工作很不錯。段萬海卻被分回老家甘肅長慶石油勘探局在慶陽的廠里做了一名石油警察，保衛石油安全。

這樣很嚴酷的兩地分居就現實地擺在了他們面前。1999年，卓敏生下了可愛的女兒。

隨著小生命的到來，兩地分居的困難，突然就變得艱巨起來。女兒出生后，卓敏因為要上班，只好放在鄉下老家，由爸爸媽媽照看著。這樣，一家三口，在三個地方，想要團聚一次，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那時候，剛好卓敏單位實行可以買斷工齡的政策，2000年6月，在丈夫的動員下，卓敏向單位提出申請，買斷工齡離職。丈夫高興地到四川接卓敏和女兒去了甘肅慶陽。

一家人終于團聚了。

結局似乎應該是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快樂的生活。但是，命運再次讓卓敏接受了一次嚴峻考驗。2003年春，那一年的寒冷走得特別慢，已經3月了，慶陽還在下著大雪。想想家鄉四川，應該早就到處山花爛漫了吧，卓敏已經離開老家三年，思鄉之情越來越濃。段萬海安慰她說：“等忙完這一陣，我就請假，咱們回四川探親，我們一起去爬峨眉山，看云海，看日出。”卓敏高興地點點頭，她知道丈夫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不禁開始籌劃起這次探親來。那時候，段萬海正在忙著偵察一起石油盜竊大案。

那天是2003年3月4日，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下午三點多。丈夫的一位關系不錯的同事接卓敏去一家賓館，當她看到等待她的不是丈夫而是丈夫的領導、同事、同學，尤其他們一個個紅著雙眼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腦袋轟地一響，就不聽使喚了。不知怎么的，她腦子里竟然冒出了當年媽媽去世時候的情景。卓敏最后一次和丈夫見面是在殯儀館，丈夫早已手腳冰涼，無論她如何喊，他再也沒有一絲回應。卓敏恍然明白，以前的兩地分居，那算什么遠，真正的遠是陰陽相隔啊。她感覺自己似乎一直在追著丈夫跑，如今剛剛追到，他卻跑到了一個令人絕望的距離。

三十為零

2003年6月，失去了丈夫也沒了工作的卓敏帶著女兒回到四川。回四川的第二天，卓敏就和媽媽、女兒爬上了峨眉山。站在峨眉金頂，云在腳下翻滾纏繞，卓敏想起丈夫曾經的諾言。原本此刻應該是一家三口站在這里，現在卻物是人非，丈夫早已不在人世。絕望的卓敏久久站在那里，有一種強烈的沖動，跳下去，跳下去就一了百了。

媽媽對卓敏說：“我為了你們姐妹少受苦，才嫁到你們家。辛辛苦苦把你從兩歲養大，你現在要是只顧自己去了，你怎么對得起我，怎么對得起你的親人?就算你不想這些，你也該想想娃娃，她已經沒有爸爸了，你還想讓她沒有媽媽嗎?”卓敏說：“媽媽，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很對不起你們，但是，活著真是太痛苦太累了。媽媽，我撐不下去了!”卓敏抱著媽媽失聲痛哭。媽媽無聲地撫著卓敏的背：“哭吧，哭夠了，我們就回家。”

從峨眉山下來，卓敏就跟媽媽一起回到了自貢富順老家。卓敏發現，一向精神矍鑠的祖母在知道她的遭遇后，一夜間頭發白完了，爸爸一下蒼老了很多。“就算為了親人為了所有愛我的人，我也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卓敏開始明白自己沒有退路，只能振作起來。她四處找工作。也托人找，但要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和女兒的工作談何容易。她看到招聘啟事上對人才的要求一般都是大專本科以上，這和自己的差距太大了。

找工作毫無進展。卓敏在老家帶著女兒，百無聊賴百般苦悶。“我在少年時，看見蜂子或蠅子停在一個地方，給什么一嚇，即刻飛去了，但是飛了一個小圈子，便又回來停在原地點，便以為這實在很可笑，也可憐。可不料現在我自己也飛回來了，不過繞了一點小圈子。”卓敏想起魯迅先生的這段話來，覺得用來說自己再恰當不過——她也飛回了原點。古語“三十而立”，但是。對卓敏來說，三十為零。

重新走上希望之路

但是，就這樣在原點一直待下去嗎?當初爸爸媽媽為了供她“跳農門”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啊!好不容易跳出去了，卻又如此落魄地回來了，卓敏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了。卓敏一位堂姐夫在縣城教書。他鼓勵卓敏說：“去高中補習參加高考吧。那樣你才有希望。”卓敏覺得姐夫說得很有道理，她很欽佩的鳳凰衛視曹景行先生就是恢復高考后，26歲上的大學。她對自己說：“對，我要去上學，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為我和女兒爭取一個好的未來。”

當卓敏把自己的決定告訴爸爸媽媽的時候。他們看到女兒終于振作起來非常高興，竭力支持她去補習參加高考。媽媽對她說：“你放心學習去吧，娃娃就由我們來帶，不會有任何問題。”

這樣，2004年9月，快30歲的卓敏告別父母和女兒到了縣城高中補習。為了支持卓敏補習，知道卓敏想女兒，爸爸每個周末都去車站接卓敏回家，讓她跟娃娃團聚。卓敏家離縣城很遠，要先坐一個多小時的汽車，然后再坐船過一條河，再步行一段路才能回家。每到周末回家的日子，不管早晚，卓敏一下車就能看見爸爸站在公路邊等她。冬天的時候，經常下雨，卓敏就會看見，爸爸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拎著一雙給卓敏準備的雨鞋。站在風雨里，待卓敏換上雨鞋后，爸爸就幫她撐著傘打著電筒同家——天早已黑了。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兩年的補習，2006年6月，卓敏參加了全國統一高考。7月，卓敏以576分的成績被四川大學法學院錄取。卓敏一進入四川大學，學校就從她的檔案里“32歲、因公殉職公安干警遺孀”的記載，知道這是一個不普通的學生，各方面都給了很多的照顧，讓經受了命運嚴苛考驗的卓敏感覺分外溫暖。卓敏說：“現在有學校提供的助學金，加上平時還有學校提供的勤工儉學收入，這樣，我個人的開銷就完全夠了。學院領導還希望我把女兒帶到成都來上學，這樣可以母子團圓，具體事宜他們可以幫忙。我覺得我在這里簡直太溫暖了。”

現在的卓敏，看起來，眼睛明亮，臉色紅潤，第一次見她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她與那些二十來歲的大學女生有什么不同。給人的感覺是，她很快樂，很享受現在。2007年，卓敏這里是捷報頻傳。10月份，她剛剛獲得四川大學頒發的2006——2007年度感動川大年度堅毅人物獎。12月20日，卓敏又入選四川日報“2007年度感動四川十大人物”。12月30日，成都商報記者又打電話告訴卓敏，她被評為該報“2007感動成都民間力量”的人物。問她有什么感想，卓敏爽快地回答：“高興，溫暖，家鄉人民對我太好啦。命運還是眷顧了我!”

責編 昕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