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句臺詞的燈
小晚是跟著杜雪去看話劇社演出時遇上左岸的。彼時,她是大一的新生。左岸與杜雪一樣,比小晚高了兩屆,學電子信息。
后來小晚去央求杜雪,能不能給她在話劇社里安排一個角色,什么角色都行。
他們排的那出戲叫《阿拉伯神燈》,一盞神奇的燈,只要摸三下,就會從里面跳出一個魔鬼,說:“主人,我會滿足你的愿望。”小晚被安排的角色是那只燈,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左岸總是會在小晚的頭上輕輕地摸三下……是的,他就是那個“主人”。
即使一句臺詞都沒有,但小晚滿心的歡喜。
一天夜里,話劇社排練結束后,大家走出教室,竟然看到了很多星星。這于成都來說,是太難得了。有人突然說,星星離得太遠,人們能看見星光的時候,它可能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了。
小晚的胸口漾滿了莫名的情緒,看著左岸的臉,她想,她要做星光,一直一直地走著,直到被左岸發現。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中途休息時,左岸擰開了礦泉水瓶遞給杜雪,而同時,扮演“魔鬼”的社員蘇籬也拿了一聽可樂遞給杜雪。杜雪有些遲疑地接過可樂,左岸的表情就僵在了那里,從厚重的道具服里“爬”出來的小晚,拿過左岸手里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左岸和蘇籬都在追求杜雪。到底還是蘇籬贏了,他穿著米奇的衣服捧著大束的玫瑰,在食堂里對杜雪唱,老鼠愛大米。杜雪就迎上去,給了他一個擁抱。小晚是傍晚的時候才聽說的。
她穿上鞋,去找左岸。在小樹林那里看到他,一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喝得酩酊大醉。小晚過去,扶他,他不動。她再扶,他就吼了:“滾開!”
小晚沒有滾,抱著膝蓋坐在左岸的身邊。
“杜雪,讓杜雪和我在一起。”左岸咬牙切齒地說。
小晚無力地垂下眼,她說:“我,愿意和你一起。”
左岸開始和小晚出雙入對。路上遇上杜雪和蘇籬,他會迅速地牽起小晚的手。他心里,還是沒有放下杜雪。
但是,小晚不在乎。她第一眼見到左岸就喜歡上了,那樣挺拔清瘦的男生,灼灼明亮的眼神像星光落入她心里。她陪著左岸去喝二鍋頭,那么辛辣的酒,可她的酒量卻大得驚人,左岸醉了,她還清醒著,記得要埋單和送左岸回宿舍;左岸也給小晚打電話,很短,小晚,沒煙了,給我買包去,小晚,沒熱水了,幫我提一壺來。
小晚就屁顛屁顛去小賣部買煙,去開水房打熱水,順便買幾個茶葉蛋和幾袋牛奶給左岸。
所有人都覺得小晚瘋了。這樣縱容地去喜歡一個人,會死得很慘。
有人說,圣誕節的那天,左岸和杜雪看電影去了。小晚搖頭:“怎么會呢,圣誕節左岸在圖書館看書呢!”本來那天小晚約了左岸,但他說要去圖書館看書。小晚就信了,不過,她去過圖書館,左岸不在。
后來小晚小心地問左岸,那天怎么不在圖書館。他愣了一下說,那天杜雪和蘇籬吵架了,心情不好,正好遇上。
小晚的眼淚,嘩啦地落了下來。
左岸明顯地疏遠了小晚,不再讓她買煙和打熱水。后來就知道了,蘇籬和杜雪分手了。
小晚在校園里遇見左岸,他神采飛揚地和杜雪說著什么,小晚就躲開了去。
他根本就不用對小晚交代什么,他們其實從來沒有真的開始過,也無所謂結束。小晚特別想左岸的時候,就跑去左岸他們班聽課,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陽光從左岸的肩膀上爬走。她的心里布滿了憂傷,好像重重的蛛網樣裹住了她。
小晚大二的時候,左岸畢業,杜雪出國。
她去找左岸,問他要去哪里,她以后好找他。左岸頭也不回地說:“找我干嗎?”
小晚囁嚅:“找你……借錢。”
2003年夏天,小晚畢業。她常常去看左岸他們班的校友錄,看左岸有沒有留過言。他畢業后去了甘肅一個軍工研究所,那個研究所建在戈壁之上。他說,在戈壁上看星星,非常地過癮,那些星星好像非常近,一抬手就能抓下一把。
小晚把簡歷全部投到了甘肅,但是,左岸卻回成都了。小晚交了一筆違約金,沒有去甘肅。
杜雪打電話給小晚,約著見一面。沒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是蘇籬。她望著他吃吃地笑,說:“小晚,你不知道這家伙臉皮有多厚,死纏爛打地竟然到德國來找我,這不,又上了鬼子的當!”
雖然這樣說,但杜雪還是一臉的幸福。小晚便想,左岸還不知道吧?他定然以為杜雪回成都了所以才辭了工作。面前的熱茶,打濕了小晚的眼。
像螞蟻一樣生活和想念
媽媽給小晚打電話,說她該談場戀愛了。小晚想,她其實一直都在談戀愛,只是,左岸不是她的男朋友。
成都的冬天非常潮濕陰冷,小晚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穿行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像一只無足輕重的螞蟻。她常常會突然地回過身去,或仰頭看看天橋,也許,有一只螞蟻,會是左岸。她有好幾年沒有見過左岸了,沒有找左岸,是怕他誤會地找他真是為了借錢。
到底還是遇見他了,杜雪和蘇籬的結婚典禮。小晚守著簽到臺,幫忙收禮金。有人在簽到簿上,剛寫下“左”,小晚的心,就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是左岸,真的是他。
婚禮結束后,左岸送小晚回家。小晚的大拇指狠狠掐進掌心里,生痛生痛的,她才確信這是真的。
天花板上有字
后來,左岸便給小晚打電話,很短:“小晚,你出來,陪我喝酒。”
小晚就穿著漂亮的花裙子,旋風一樣刮出了門。時光好像拉回了大一那年,她為他買煙打熱水時的心情。
她很少喝酒,但酒量還是出奇地好。醉的,永遠是左岸。喝醉了的左岸,會去抱電線桿,會對著一只燈箱大聲地表白:“杜雪,你這個臭女人,你不知道我愛你嗎?”
她給左岸清理污物,煮醒酒茶。望著他的時候,會有想親吻他的沖動。愛情原來是這樣的,你愛A,A愛B,B又愛C。兜兜轉轉的,讓人疼痛。
小晚搬去了左岸的房子里,是左岸說,反正有個空房間,省下房租多買幾件衣服。左岸待小晚,熱情不足,禮貌有余。小晚在左岸房間的天花板上,偷偷寫下她的名字,她希望他躺在床上時,仰起頭來,便會看見她的名字。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小晚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能看見時,卻已經消失了
2006年,小晚離開了成都。那天夜里,她給左岸打電話,想讓左岸來接她。但左岸說,杜雪心情不好,和蘇籬吵架了,他正勸著呢。小晚艾艾地掛了電話,手指冰涼。
一旁的警察說:“小姐,沒事了,別怕。”
是的呀,連一個陌生人都會關心她,但左岸竟然沒有問她為什么要讓他去接她。她加班回家的時候。遇上了匪徒,那個人拿刀抵住了她的咽喉,搶走了她的皮包并欲對她施暴,她拼命地反抗掙扎,大聲呼救,才逃了出來。
她又驚又怕,恐慌不已地去警局報案,打電話給左岸,是想要尋求安慰。但左岸說,他在安慰心情不好的杜雪。小晚瞬間就黯淡了下去,她是永遠、永遠也走不進左岸的內心了。而她,突然地疲憊不堪。
小晚離開后,左岸才發現小晚在他天花板上寫的字:小晚愛左岸,小晚愛左岸。
但也許有些愛情真的只是星光,當你看見時,它其實已經消失了。
責編 宿 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