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之后是潑墨般的暴雨。雖然入了秋,可天氣的感覺像是仍在夏。近兩個多小時,外面才逐漸靜寂下來。林妙言一個人無聊地在房間里待了一天,有些煩躁不安。
思想經(jīng)歷了短暫的斗爭后,她換上衣服,隨手拎了個提包,關(guān)上了門。此時已是晚上九點。
在淋濕的街道上,她徒步走著,毫無方向,仿佛在感受雨后蘊藏在風景中濃厚的味道。這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嘎然一聲停在林妙言的身旁。玻璃窗緩緩開啟,一張文氣的臉露出來,對她說:“林小姐,好悠閑啊!有空一起喝茶嗎?”她回頭一看是曾經(jīng)和自己有過一段戀情的張之赫。林妙言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他了,雖然分手。畢竟不是仇人。她友好的面帶微笑地說:“原來是你,真是難得在這里遇見。”“上車吧。”張之赫接著說,林妙言想了一下就上了車。
車子停在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段。這方寶地到處都是霓虹的閃爍,張揚地顯示著氣派和高貴。他們進了一家叫似水流年的酒吧。小姐熱情招呼之后,兩個人面對面坐著聊。幽暗的環(huán)境,流淌的情歌,讓聊天增加了幾分情調(diào)。張之赫脫下外套。順手從內(nèi)側(cè)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林妙言接過來借著昏光瞧了一下,放進提包里。喝了一口水,她才不輕不重地開口說話:“幾年不見,不僅跳槽還有車用了。混的不錯!”“聽你講這話,怎么感覺特別扭呀。是夸獎還是諷刺?現(xiàn)在的你和原來的口氣一樣。林妹妹該改的要改,不然讓好男人都望而生畏,不敢追求,到那時你可別哭鼻子呦!”說著又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根,啪的一聲點燃。
“你追不到,就不要說這種話。”林妙言沒有好臉色搭了一句,張之赫聽她這么一說,輕笑了一聲,換了另一個話題,說:“現(xiàn)在你過的還好嗎?工作在哪里?”
“謝謝你的關(guān)心。還活著。在浦東的一家律師所,還可以吧。”林妙言還是用以前的語言方式和他交流。
他們在酒吧坐了近三個小時后離開。張之赫開車送她回寢室。進了房間,她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就在近乎一瞬間,情感的雨云很快漲滿了以前的傷口。不久濕潤的眼睛控制不住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林妙言是極有個性的人,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今晚的見面讓回憶的快車帶她來到三年前……
貴氣十足的滬城,時尚浪漫的校園。在上海理工大學(xué)就讀的林妙言是法律系大二的學(xué)生。她在本屆的女生中屬于秀外慧中、才貌雙全的類型。當時最大膽最執(zhí)著追求她的人就是比她高一級學(xué)金融的張之赫。沒有戀愛經(jīng)驗的她是經(jīng)不起這類男生兇猛的進攻。幾個月后兩個人確定戀愛關(guān)系,一時間成了學(xué)校引人注目的俊男靚女。張之赫是本地人,家里經(jīng)濟條件較好,社會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
在那段恬淡悠然的歲月里,林妙言和張之赫一起走過絢麗蒼郁的情感季節(jié)。記憶中溫暖的初吻,憂傷的片斷,所有的都似乎是經(jīng)歷的一場愛情電影。憶往昔。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不是發(fā)生的誤會,或許今天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了。但是一切的往事成為過去,不會再重演。雖然在酒吧,張之赫的言語中依舊流露著對她的眷戀和不忘,可是,現(xiàn)在的她不敢再談愛這個字。對彼此來講,有些東西談起來沉重又覺得縹緲。假設(shè)她給張之赫一句話,張之赫是求之不得的。此刻,心里亂的沒有一丁點頭緒。只聽見桌子上的鬧鐘正滴滴答答孤獨的走著,如同寂寞的自己。夜的安靜漸漸地平復(fù)著一顆傷感的心……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七點多,林妙言趕緊梳洗,換上一身淑雅的職業(yè)裝出門了。路上車水馬龍,人群中小小的她穿梭在這個城市的街道。半個小時后到達辦公地點——浦東的新亞國際律師事務(wù)所。每天到這里來的人比較多,等電梯的時候,她無意看到一個男人,離她有五米左右,大概三十幾歲,周正的五官,標準的身高,一眼望去就是那種很有安全感充滿陽剛味道的人。到了11樓,她推門進了辦公室。沒想到他緊隨其后。輕敲了幾聲門一進來。便禮貌地說:“是林小姐嗎?我是你們所方主任引薦到你這里來,要請你幫著打個官司,這是有關(guān)資料。”
“噢,你請坐吧,我給你倒杯水。”林妙言微笑地說,轉(zhuǎn)身拿杯子。停了一會兒,接著又說,“你貴姓?你先簡單講一下。”
“好,我叫宋澤揚。這是名片。我的一個親戚是做工程的,因為對方公司的無賴之舉,逼他通過法律渠道解決問題,費用你定。恐怕要給你添麻煩了。”他簡潔的語言表達了主要的意思。
林妙言看著他溫柔略帶焦慮的眼神,激起了自己心里最原始的善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接你這個案子,以最快的時間結(jié)束這個事。”林妙言表了態(tài)。宋澤揚一聽,非常的高興,連續(xù)說了幾次感謝。他稍坐了幾分鐘,就告辭了。林妙言送他到電梯口就回到辦公室,看他帶來的有關(guān)資料。整整一個上午,她基本上沒怎么動,一直在仔細研究和思考,甚至忘記吃中飯。不是同事的催促她根本沒有下班的意識。林妙言是個沒有心計的女孩,家里的嬌慣和上天恩賜的優(yōu)越外表著實使她有驕傲的資本。但是她從來不把這些東西拿來炫耀。只是她的性格或是脾氣像是生就帶來,也可能是后期形成的。在這家律師所做的還不錯,收入也過得去,就是累一些。在類似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非要適應(yīng)快節(jié)奏高頻率不可。沒有幾天,她打電話給宋澤揚,讓他帶著親戚來一趟。一番談話,他們感受到林妙言散發(fā)出來的專業(yè)氣息和敏捷的應(yīng)變。稱贊不已。
到了吃飯的時間。宋澤揚熱情地邀請她就餐。林妙言再三推辭不掉,于是上了他們的車。選擇了浦東人氣最旺價格不斐的粵香酒樓。席間輕松的話題和美味的菜肴讓林妙言頓時感到減輕負重的愉快。通過這次的交流,大家互相有所了解。吃完后,宋澤揚送她回辦公室就走了,林妙言繼續(xù)完成手中的事,直到順利幫他打贏了官司。宋澤揚的親戚很是感激,專程在她方便的時候塞了三千元的人民幣。當時她怎么也不收,只是拗不過他。最后硬著頭皮接了。他一離開,林妙言馬上給宋澤揚掛了電話,約他晚上見面。宋澤揚滿口答應(yīng),還說過來接她。
周五快下班的時間,林妙言閉著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休息了片刻,從背包里拿出化妝袋,簡單補了妝,在洗手間換上了她最鐘愛的一件寶姿品牌的長裙。等到六點一刻準時出了辦公室。剛出來就看見宋澤揚開的銀灰色轎車。車子也緩緩向她開來。上了車,宋澤揚深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問:“林小姐今天想吃點什么?我服務(wù)一定到位。”“你隨意,我不是個挑剔的人,吃什么都無所謂。”林妙言笑著說道。然后突然的陷入沉默。宋澤揚掌握著手中的方向盤,轎車在寬敞的柏油馬路上奔馳。不久在虹口區(qū)的一家韓國菜館停下。這里的環(huán)境布置和服務(wù)員的服飾全部是韓式風格,一進去就有一種自然舒適的感覺。林妙言望著宋澤揚說:“你真會找地方,這里給我的印象很好。”“是嗎?看來我的決定沒有錯。”他的輕言細語就像他的目光能穿越林妙言的心。在優(yōu)雅的氣氛中,兩個人交流得很開心,不時能聽見爽朗的笑聲。當宋澤揚買單的時候已經(jīng)十點了,也就是說這頓飯用了三個多小時。上了車,他問林妙言還想去哪里?林妙言想了一下,俏皮地說:“若是宋先生不急著忙別的,那就請我兜風,放點歌曲就OK了。”“就這樣的要求,不用金錢衡量但極有詩意的絕妙提議真是只有你想的到。”
一路上他的車開的不快,從高架橋進弄堂,從大街過小巷。宋澤揚以一個地道江浙人的細致為林妙言設(shè)計觀光路線,時不時做著相應(yīng)的解說。接近凌晨三點,他把她送到寢室樓下。在下車之前,林妙言將一個信封放到他的手里。他問:“這是什么?”“幫我還給你的親戚,是他非要給我的,太客氣了。”
“給你的就拿著嘛,反正是我的親戚略表心意。你這么做又何必?反倒使我為難。”張之赫又說道。
“不用再推辭,你假如非要做點什么,就再請我吃飯好嗎?再見,小心開車。”林妙言瞇著眼輕歪著腦袋揮手和他道別。
宋澤揚看著她上樓,覺得空落落的。雖然很少抽煙,此時的他卻取出一包煙,拿了一根點著。一連五根抽完,才啟動車子的發(fā)動機。
宋澤揚回到家。躺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無聊地看著。妻子睡的很精,有點聲響就醒了,披了件衣服來到客廳,一見到他就說:“這么晚了,早點睡。”走近他便順手拿著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為什么要關(guān),我不想睡!”他一個鯉魚翻身坐起來后又像獅子一樣咆哮。妻子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脾氣,用往常一樣的口氣說:“你只會對我吼,我嫁給你難道就是過如此的生活?到底是為什么?”
“結(jié)婚幾年來,你真正關(guān)心過我嗎?我沒想到自己娶的是千金,而不是一般意義的妻子。什么都想按你的意思辦。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嗎?算了我累了,懶得跟你吵。”宋澤揚說完,到衛(wèi)生間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出來后直接到了客房。如此之夜發(fā)生在他們之間已是常事。
其實,宋澤揚不止一次陷入無奈的痛苦,這樣的婚姻折磨著他。和妻子結(jié)合是家里的撮合,當然那時的他還是喜歡妻子的,然而對于愛這個字,在沒有情感經(jīng)歷和深刻領(lǐng)悟的人心里肯定是顯得蒼白。尤其在宋澤揚開了公司以后,妻子的疑心也越來越大,吵架自然是在所難免了。動不動回杭州娘家;甚至沒事就搬娘家人出來,這對于一個有著極強自尊心和面子感的男人來說是很難忍受的。妻子的家庭背景與生活方式是不容易改變的,也是這個緣由他不要孩子。結(jié)婚六年為這個事冷戰(zhàn)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不知哪里的力量這回宋澤揚下定決心和她離婚。第二天,他態(tài)度很溫和地邀請妻子和他出去吃飯。在一家很有歐洲風情的西餐廳,他與妻子面對面的坐著。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他說:“我們相處很久了,從戀愛到結(jié)婚已有八年。你感覺我們過得好嗎?”妻子以女人特有的敏感聽出了話里的意思,但還是裝作沒事似的回應(yīng)說:“我清楚不是很好。但總的講可以過下去。我想你和我一樣的。”
“好一個可以過下去,我認為該是分手的時候了。你要這樣的過下去,不累嗎?我們才三十多歲,若是情感的質(zhì)量低會影響到一輩子不開心的,你愿意嗎?”宋澤揚輕笑了一下,一口氣說了幾句。
妻子聽到他這么說,眼淚一下就涌上來,控制不住推開椅子便快步走出了西餐廳。他一個人靜靜坐在原位上,抽起煙。聽到手機響了,是公司的人催他回公司,他起身買了單。
這幾天,林妙言所里的工作量比較大,讓她忙得喘不過氣。直到有一天,她的辦公電話響了,一接是個陌生的女人聲音。還算客氣地問她:“你是林妙言小姐嗎?”“我是,有什么事?”“你認識我先生宋澤揚吧。”“怎么了?幫他的親戚打過官司。”林妙言覺得莫名其妙,忍著怒氣禮節(jié)性地接聽電話。聽她講完恍然大悟,清楚了這個電話的含義。林妙言把應(yīng)該說的說了,最后補充了一句話:“我也是女人,我很理解你的行為,只想提醒你不要讓沖動戰(zhàn)勝你的理智。有什么可以幫的再打電話,再見!”一放電話,林妙言就重重地靠在轉(zhuǎn)椅上,大腦在忽然間失去指揮的功能。她一動不動抬頭望著天花板。對面的劉思穎喊她下班了。她竟毫無反應(yīng),仍舊在發(fā)呆。手機在旁邊不停地響,許久后才接,一聽是宋澤揚的電話,就掛了。他再打,她又掛,來回幾次反復(fù)。他以最快的速度跑進她的辦公室。扶著辦公桌不停喘息,稍微平靜一陣子,他先開口說:“對不起,她騷擾你的,不關(guān)你的事,把你扯進來,實在是抱歉。我上個月辦完離婚手續(xù),如今是自由人。”林妙言一直沒有吭聲,等到她站起來說了一句:“你沒有事,就請回家,我已經(jīng)下班了。”“你什么意思,我,我這到底是怎么了?擺脫了她,得罪了你?”宋澤揚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激動和無助,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雙手像在顫抖又像是不知所措。她看了對面的他一眼,不知該說什么。是心痛還是別的,連自己都一無所知。停了幾分鐘林妙言走出去,宋澤揚緊隨其后,她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大街上,仍然是霓虹閃耀,車鳴陣陣。不曉得經(jīng)過幾條街,走了多久。漸漸的,天空掉下雨滴,先是雨霧般的輕飄,接著雨點愈來愈大。林妙言在前面走著。不但一點餓的感覺沒有,反而感到很累,她往前走,沒有方向。宋澤揚隨她上樓,進了房間。屋里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都不說話,就像暴風雨降臨的前兆。
靜默了好一會兒,坐著的林妙言講了第一句話:“哦。對了我要先恭喜你脫離苦海。不過你的一聲對不起,就能夠勾銷我被人懷疑成第三者的委屈和侮辱嗎?我做錯了什么?”語調(diào)有些激動和夾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呼吸也因聲音的變大而變粗。宋澤揚一臉的黯然和無奈。很輕地說了幾個字:“其中有你的緣由。”“你說什么,大聲點!怕我聽到是嗎?”她說的這句話讓人想到潑婦。
“我早就受不了行不行?我要自由行不行?我愛上你了行不行?”宋澤揚被她刺激得一連說了三句行不行。剛說完的宋澤揚瞪大眼睛看著她喘著氣。林妙言驚訝地望著他,站起來走近他,一字一頓地說:“你現(xiàn)在瘋了!”“那又如何?”宋澤揚反問她。“你請回吧。你需要冷靜,不送了。”林妙言接著說。
就在這一刻,宋澤揚突然抱緊她。林妙言用力使勁一推,順勢伸手給了他一巴掌,打下去自己就后悔了。長這么大還沒有打過人,并且是他!即使是原來和張之赫有那么激烈的爭吵都不會像今天的舉動。“對不起,我不是真的要打你?”說著,林妙言眼淚禁不住嘩嘩地落下來,打他的手更不知怎么辦。宋澤揚沒有去摸發(fā)燙的左臉,而是掏出口袋的紙巾給她擦拭,說道:“你沒有錯。其實該自責的是我,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兩個人相互凝視著,原來一直封凍的情感在這樣的雨夜正式融化了。宋澤揚憐愛地看著可愛又重情意的她。俯下頭輕輕地碰到她已讓淚水潤濕的嘴唇。林妙言不知道是回避還是接受,一動不動站在那里。在愛與心痛之間,沒有用言語表達的必要。
外面。雨的聲音大了,敲打著玻璃窗。后來,遠方的雨霧漸漸散了,道路變得清晰。
責任編輯:吳華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