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英娜·里沃夫娜·麗斯年斯卡婭生于蘇聯阿塞拜疆共和國的首都巴庫市。1949至1950年間在明切伽烏爾市,與詩人格里高利·亞歷山大羅維奇·科林結婚。女兒葉琳娜后來成為著名女作家。
曾出版詩集《這與我有關》、《忠誠》、《不僅僅是愛情》、《直接從當事人那里聽來的》、《葡萄之光》、《雨水和鏡子》、《在夢境的林邊》、《大氣層》。《歷盡劫波之后》獲得“射手”雜志獎。后又出版《三層底的首飾盒》、《孤獨的饋贈》獲得《阿里翁》雜志獎。詩集《直接從當事人那里聽來的》獲得各民族友誼雜志獎。1998年英娜·麗斯獲得俄羅斯國家獎。后再獲索爾仁尼琴獎。2000出版《音樂與海岸》,與利普金合集出版詩集《在一起》。2006年發表自傳體長篇小說《愛吹牛的女人》,2007年《愛吹牛的女人》獲《旗》雜志獎。
窗孔
沒有這樣的火焰,可以用它來溫暖
紅色的血球。
想著一首詩中的一個詞語——
我連續第三個夜晚失眠。
這個詞透明,像是空氣,或從大海中
汲取的水滴。
請不要像勞動的汗水那樣灑落它
也不要再糾纏下去——
它不是面包,不是城市……也不是瓢
蟲,
伸手就可以捉去。
而它卻允許一切——如果愿意,可以
讓它受凍,
把被子掖好,蜷縮成一團,
冰冷的,如大風吹起的積雪。
我用微薄的食物和有罪的思想
哺養著詞語。
我和它在殘破的屋檐下孤單地生活,
我和它形影相依。
它真的不是一只麻雀,
想要飛出窗外去。
請先殺死我吧,然后再殺死它,——
它也垂垂老矣。
它老了——在新的國度上空
再也抬不起翅羽,——
俄羅斯的虛空之上,——有四個角
落,
它和我在那里形影相依。
替代住宅的——是鳥巢。
叫我拿什么來建造房子?
寡婦黑色的頭巾
長大了,變成樓房的側翼。
我再也不需要
領導者們的翅膀,——
我自己就長著羽翼——
我會憑自己的力量駕馭
有許多停靠點的日常生活
以及變換的巢居,
而對于貧乏的智慧來說
世界,如同鞋掌,平常無奇。
我的天使面容沖動,
蒼白,憨頭憨腦,
請不要用不幸提及我,
也請不要把我蔭庇。
我沒看到通常所見的卑劣事情,
只看到陽臺,樹葉和光線。
我喝著陳年發酵的葡萄酒,
我喝著本地釀造的
葡萄酒,而杯子沒有底。
我就要死了——掘墓人挖好了坑穴
它還沒有窗孔深。
哦,暫別了,如同夢之于夢,
葉子的綠色圍墻
把我與世界隔絕。
霜
霜用十字繡繡出
郵編和地址
在上面斜斜地蓋好
藍色的封印。
我為你的玩笑而欣喜,
我為你的祈禱而愉悅。
我很快就會和理智
告別,但是不會和你。
雪花飛絮,灑落在
白銀般的寂靜里,
我的天使,這是你們從天上——
寄給我的書信。
藍色天空中一只蠟燭突然點燃
它熟記著一切,晶瑩明亮。
仿佛敲打玻璃瓶,
溪流沖刷著石頭發出脆響,
在碧綠的玻璃的叮咚聲中,——
白色水花四處飛濺。
這是給我的,這是前世的詩人
給我的信箋!
我寫下的書信,堆積如山,
要是有個郵箱多好!書桌都被它們擠
滿。
何況你的地址不詳,
如此大膽吐露隱私——也許,有些突
然。
即便知道地址,卻不是寄給具體的面
孔——
他們是樹木,大理石,蝴蝶或者人。
生活中我為什么會犯這樣的錯誤,
保留下來的只是些某某和化名?
我沒有聽從神諭,
也沒有聽從事實,和占卜者——
命運為我哭泣,
而我卻對著它微笑。
一切都在虛無中沉沒。
我的命運病了。
如今言語的每一個顆粒
都像針刺在喉。
無論針尖或者魚刺——
現在還不是都一樣?
小門朝著戶外打開,
而窗子——向著牛蒡。
巨大的成功從天而降——
護佑著命運和牛蒡。
即使我這樣地看守——從嗓子里
還是吐露了親愛的話語。
睡夢
使我的眼睛刺痛,嘴唇干裂
用老虎鉗夾走我的安寧
這些好搬弄是非的睡夢,這些熱愛真
理的睡夢,
小偷般的睡夢,批發商般的睡夢。
這些深夜的客人為何來訪?
借助白晝的光明我看得見一切,——
大地,以及它下面的骨頭,
甚至它上空的天使。
心中越是安靜,空中越是喧響,
尤其是在春天的結尾,
它們行進著,像黑夜追隨著白天,
尾隨我的是討厭的夢境,——
這些與我同齡的睡夢,這些孩子般的
睡夢,
信使般的睡夢,半死不活的睡夢。
這些睡夢——像吵鬧的移民,——
像揚琴,小號,和銅鈴。
在這個八月天氣干燥而晴朗
花楸樹的花簇因陽光的甜蜜
注滿鮮紅的火焰。
大地散發著潔白的果漿
和金黃毒菌的芬芳。就連外在的生活
也變得像緞子背面一樣。
生活前行,用小鳥般的呼喚,
蝴蝶撲打著童車,
烏茲別克人推動著獨輪車。
想一下塔什干的綠色法國梧桐,
在不可預知的時代
歲月和面孔不會搞混。
當我開口歌唱,很難再沉默不語,
當我一聲不響,很難去放聲歌唱。
從清早起嘴里便是這樣的憂傷,
任何溶液都不會把它洗凈。
不要醒來,千萬別!
樓里的人們早晨七點便都不睡了,
——
百葉窗咯吱咯吱地打開,
汽車鑰匙也迫不及待。
既然醒了,那就越過汽車和窗子
環視一下生活。
泛綠的刺骨的幽藍——
草木茂盛的群山,寧靜的蒼穹。
不,你不是夾竹桃的花朵,
不能減弱汽油的呼氣。
你的窗口朝向東方,
用盡最后一絲氣力來沉默和呼吸。
有時秋天收割著金黃,
有時冬天野狼般叫喚,——
這是我的記憶在沿著架子
一張張撕碎自己的卡片,——
就讓混亂和屈辱
在日后的架子上塵土飛揚,
而在近前的,鏡子下面的架子上——
是森林與大海的風光,
而在森林與大海的背景之上
請你不要從我身上移開你的目光。
你,是我的上帝和痛苦,
但與你在一起的痛苦——也是快樂。
黑眼睛的記憶凝視著
霧氣彌漫的大海的藍色。
因為幸福我們學會了哭泣。
其他的一切——從手指間滑過……
今天什么事物都不會拋下陰影,
半空中一切都在鳴響,閃爍光芒,
——
大鐘的杯盞翻向人群,
教堂圓頂的大甜面包金黃耀眼。
我生活在世界的偏僻省份——圣地之
上,
我信守不渝,沿著陡峭的小路前行,
為抵達耶穌升天教堂,我點燃了燭
光,
但呼吸急促,空氣污濁,我低聲說:
“你復活吧,飛升吧,高舉起自己的
孩子,
那些在黑色血污和紅色泥濘中迷失的
孩子們!”
而回答我的,是大面包的閃光和杯盞
的鳴響,
是復活節的微風散播著甜蜜的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