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故鄉（組詩）

黃河柳

四月我才長出羽毛，像幾片槳櫓

在你的睡眠中拔節

我用柔軟堅韌的身體，貼近你

我用不再漂流的根須，貼近你

我等了五千年，等你繞過大

山的脊梁

趟出九曲十八彎

你奔騰，你吶喊，你用最張揚

的方式擁抱我

嘴里含著雪和血攙扶的老酒

腰里系著山丹丹縫制的紅肚兜

你說漢朝不行，唐朝也不行

他們只有大漠孤煙，陪伴劫

后余生的駝鈴

你說青羊峽絆住了腳步

小浪底不夠爺們兒，非要把

桃花嫁給你

可你知道好日子在前面

我的漢子顫動著金黃的水珠

鯉魚的尾巴紅了，和我的眼

圈一樣

插進泥土的鐵錨拔起

八千里路云和月

帆，飄向云端

船上的女人生了，乳汁甘甜

我解開衣衫，彩虹躍起

明天，在橋的那邊

我的故鄉是夏天

我從春天走向你，走向秋季

你站在石榴樹下

背對陽光的嘴唇

像葉脈深處不愿開放的花蕾

沒有人踏歌

而整個春天都在為我送行

天空是藍色的，大海也是

我追逐藍色而去

可我不會忘記，你這多情的

土地!

仰臥之上

一條河流永生

我不能顛覆我的年齡

就像我不能顛覆四季

我只想做你的花兒

孕育深秋，一粒等待摘取的期冀

我不敢回頭

我每一寸骨頭都塞滿了你的炊煙

我眼中奔涌的黃河水啊

早已澎湃了大地的呼吸

我和我的親人

我還沒有出生

你的白帆已灌滿海腥味兒

牽著南方的云朵走出母親的視線

在漁家的屋檐下屈膝

等我長大

那是一段漫長的日子

因為憎恨炊煙而冰凍所有的河流

活著或者死去的靈魂都只有

一種顏色

一群螞蟻，努力爬向大海

后來海水開始變暖，雨打芭蕉

被滋潤的天空一寸一寸在身

體里傳遞

骨節越拔越高，像隆起的礁石

而你，是那朵盛開的

紫荊花

現在，我終于舉起了奔跑的

浪花

和你的愛一起舞動

貝殼

一粒沙子最先越過豐盈的水草

月亮升起的時候

你藏著一個秘密，在浪花之

上舞蹈

大海，親愛的父親

卻實施了沒有先兆的背叛

你被巨浪摔打

你被礁石摔打

你被巨浪和礁石輪番摔打

你碎了

碎成一片再也站不起來的星空!

海灘也碎了

沒碎的只剩下夢

它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在岸邊徘徊

一條大船剛剛過去

桅桿上有母親流淚的眼睛

很久以后

一個女人用你的身體堆起一

座城堡

門前有一盞燈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