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訪中,袁文兒時常露出愉快的笑容,那是不加修飾、最自然真實的笑容。兩個多小時的采訪,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袁文兒說:“我是一個沒秘密的人。”的確,善談的袁文兒讓采訪很輕松。這個成功的男人,如此地真實,如此地平淡,但就是這樣的平淡和真實堆砌起他幸福的城堡。
11月的上海,溫暖又懶散,對袁文兒的采訪就約在這樣一個冬日的下午,地點在他的蘇河藝術中心的六樓西餐廳。“這邊位子比較好,冬日的陽光照進來,很溫暖。”袁文兒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落地窗外就是流動的蘇州河,下午的陽光斜射進來,印在木質的地板上,很舒服。袁文兒說:“我喜歡隨意的聊天,我們不把它叫做采訪吧,這樣隨便聊聊,親切又有話題。”
關于生活
人生在于磨練
袁文兒是浙江舟山人,父親是一個海員。1960年,6歲的袁文兒和哥哥去了香港,到了香港白天上學,晚上就住在海員食堂。
出完海的海員們就住在那里休息。“有時候他們打麻將,買煙什么的都叫我去。贏了就給我小紅包。他們都說我帶給他們很好的運氣。”
為了孝敬父親,他會將給海員擦鞋的一點錢和小紅包偷偷地攢起來,給父親買香煙。年幼的他就知道出海的父親很辛苦。他想這樣爸爸會在漫長寂寞的海上,空下來的時候,能抽上一根煙解解乏。
讀書讀到小學畢業,他就不去學校了。12歲的袁文兒開始在香港酒店廚房里做學徒。
1970年,15歲的袁文兒懷揣著50美元從香港到了萬里之遙的荷蘭。在荷蘭,袁文兒一開始是做廚師,做了一年就做服務員了,因為那個時候他已經學會了荷蘭語。

18歲,袁文兒開始在荷蘭自己開店,但是運氣很不好。他開店的地方在荷蘭和比利時的邊境,要有車才能過去。但當時遇到了石油危機,大家都無法過去,所以就沒有生意了。
隨后他開始了不停的漂泊, 1974年,他游走比利時; 1975年,他游走葡萄牙;1976年,他來到了挪威。在挪威,他又開了一家飯館。袁文兒說,他自己很有頭腦的,他開的餐飲店與眾不同,不是傳統的中國餐館,而是聘請專業外國人做餐飲經理,負責酒店經營,而主廚卻是最好的中餐師傅。
都知道北歐國家是世界上福利最高的地方,工作之余人們有更多的時間放松和休閑,可放松和休閑對袁文兒來說是太奢侈的事情了。但他說自己是一個樂觀的人,并不怕困難,他還說自己很好奇新鮮的事物,這么多國家的顛簸的游歷其實是一種人生的財富,是金錢不能衡量的。
在采訪的過程中,袁文兒接到一個電話,回電話的時候,他說著很純正的舟山話。從6歲離開家鄉,一直漂在外地,把家鄉話說得那么好,很是難得。袁文兒解釋說:“在香港時候,每年暑假,爸爸都會讓孩子們回一趟老家。所以一直沒忘記家鄉話。”
關于事業
喜歡看著未來
袁文兒的事業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躋身于挪威全國百富之列,是挪威全國最大的餐飲集團公司的擁有者,享有了“飯店皇帝”的稱號,此外,他的經營涉足了金融、IT、服裝、地產、影視、水產、外貿業,被稱為“挪威李嘉誠”。
可對這些,他說這都是過去的成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他是一個喜歡看未來的人。
袁文兒如今在大陸的投資主要是水產養殖,他在杭州、珠海、海南等地分別創建了有關水產養殖、加工出口的企業。如今在記者面前,談起水產養殖,他的理論是一套一套的,魚苗選擇、飼料配置,讓人感覺坐在面前的是一位資深的養殖專家,而不是一個商人。就像袁文說的,“我做事比較鉆”。
袁文兒告訴記者,他家族還經營著一家影視制作公司。由一群實戰經驗豐富的電影人幫他們運營著,平時,他并不去關心這家公司運營得怎么樣,但如今影視制作公司已經投拍了多部成功的電視劇。當記者問到有哪些成功的電視劇時,袁文兒很謙虛地說:“我們做得很小的,還不是很出名,這些電視劇你不一定看過,有《愛上單眼皮男生》、《我有情人》、《婆家娘家》……”“《婆家娘家》我看過,前段時間很火熱。”聽到這話,袁文兒笑得很開心。
關于蘇河
心懷藝術的夢想
把蘇河藝術做成現在的規模,并不是袁文兒的初衷,起初,他只想開一個小空間,“經營湖南菜館,平時喜歡藝術的人也可以這個空間里進行交流并進行一些藝術的展示”。
隨后,他和太太LISA開始到處跑找地方,這座位于上海蘇州河畔的六層的百年老樓,他和太太一眼就看中了,然后就申請批文、裝潢改建,斥資500萬元在蘇州河邊改造出來了一座藝術館——蘇河藝術中心,并把藝術中心的定位為“非營利性藝術機構”。這里原是榮氏家族的財產,最早是亞洲最大的面粉廠,建國后改為“上海第一服裝廠”,直到五六年前這里還有800多名工人每天上班。為什么選擇在這,袁文兒并沒多說。他只告訴記者,2005年1月18日開幕那天,來了20多個國家駐滬的總領事、領事,政要以及各界名流,甚至“蘇河藝術”門前的小馬路也被命名為寓意著復興和繁華的“長安大街”,而這些都是袁文兒的功勞。
蘇河藝術二樓和三樓是當代藝術畫廊,四樓和五樓是舉辦商業和藝術活動的空間,頂樓是蘇河西餐。袁文兒準備用餐飲及活動收入來填充藝術空間的運營費用。蘇河藝術這項投資如果從商業角度來評估,是瘋子的投資,因為是根本不賺錢的。當中還因為消防等原因,關門歇業一年。“那一年的等待是很痛苦的,因為不知道結果的等待,總讓人提心吊膽,還好我堅持了下來,繼續著自己的藝術。” 重新開張的蘇河又斥資500萬元,由做裝置藝術的太太親自設計,既保留了老樓的魅力,又將安全隱患減至最小。重新開張的蘇河,藝術中心的性質也從最初的“非營利性”調整為“既要有明確的學術地位,也要有持續經營能力”的畫廊。
“2004、2005年時,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已經開始飛速發展,上海的藝術氣氛那時候還沒有北京強,那時認識的藝術家策展,人們許諾免費辦展覽,可是到了現在,沒有誰不談錢了,我們這個非營利性空間怎么做成了個問題。我們只能調整自己的定位。”袁文兒的話語中有一點無奈,“在這個年代還在認認真真地做藝術家的人是了不起的,還在憑自己理想做事的人已經很少了。”
蘇河藝術定位于中國的當代藝術,因為LISE喜歡當代藝術。上海蘇河藝術主要經紀代理優秀的當代抽象藝術作品,袁文兒的一個夢想就是把中國的抽象藝術帶上世界藝術的舞臺,他說:“讓這些好的作品走出國門,推廣到歐洲。讓西方知道中國當代的抽象藝術是什么。”蘇河藝術(北京) 是蘇河藝術在2006年在北京成立的一個分部,坐落于大山子798藝術區4號院內。與上海的定位稍有不同,北京致力于挖掘、扶持及推廣有潛質的年輕藝術家,推動當代新銳藝術的發展。袁文兒希望北京與上海的空間在各自側重的領域里推動當代藝術的發展,并建立起與國內外藝術機構、藝術家的交流與合作的平臺。
袁文兒還有一個夢想,就是讓藝術平民化,發展版畫藝術,讓更多的大眾知道藝術,了解藝術,并能學會欣賞藝術。袁文兒還介紹了挪威版畫的一段歷史,他認為這是值得借鑒的。1953年挪威工會組織了推動國家當代藝術機構,口號就是“將藝術平民化”。這個活動開展后,在國際和國內引起了巨大的影響。1957年畢加索將其藝術頂峰的版畫作品《Tête de Femme》無償地捐獻給這個組織。1959年之后,這個組織每年都會舉辦版畫大展,并會推出其相應的版畫獎項,用來褒獎有突出貢獻的版畫藝術家……,版畫藝術使更多的挪威民眾欣賞到了藝術。袁文兒說中國的版畫藝術有很好的傳統,希望版畫藝術被更多的人欣賞和了解,把這個傳統繼續發揚下去。
關于家庭
“袁文兒,你太幸福了!”
在采訪一開始,袁文兒就說到了自己的太太,他說自己的生活很幸福,也很滿足,因為他有一個很好的太太。袁文兒的太太叫LISE(麗莎),是一個很賢惠、能干的女人。
太太LISE心靈手巧,很會編織毛衣,而且都是最創意的花樣和設計,曾經出過4本編織方面的書,在美國她還有一個編織粉絲團。袁文兒笑得很得意:“想不到吧,編織也能有很多崇拜者。”袁文兒說自己有很多的毛衣都是太太親手幫他織的,穿起來很暖和。
袁文兒告訴記者,LISE是個藝術家,畢業于挪威皇家藝術學院,是服裝設計系最好的畢業生。她也是很好的妻子,在上海要忙工作,但在家里還包下所有的家務,甚至拆洗窗簾,整理庭院、做飯、帶孩子。在事業上,LISE曾和兩名女性藝術家共同創辦了“ETERNA”工作室,幫助丈夫設計過服裝,設計廠房、室內設計。“有這樣的好太太真是我的福氣,所以每天早上起床時,我都對自己說一句:袁文兒,你太幸福了!”
袁文兒有五個子女,他們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挪威語、英語,他們永遠記得中文也是他們語言的一個重要源頭。起初,袁文兒回上海是為了讓兩個最小的孩子學好漢語,如今在上海公立學校讀書的兩個孩子,普通話說得非常的流利,袁文兒自豪地說:“他們不僅話說得比我好,而且漢字也寫得特別棒。”
說到孩子,袁文兒很自豪,“他們都是最棒的。”在父親的心里,孩子們身心健康就是他最大的欣慰。袁文兒告訴記者,在孩子的教育上,他是放任自由的,孩子們喜歡什么,就讓他們去做什么。他不會強烈要求孩子要事業有成,只要他們幸福就可以,如此簡單。
關于未來
做慈善應該是一種事業
“等到你們雜志出刊時,是2008年1月份,那時我就53歲了,離我60歲還有7年。那時候,我會開始我的新目標。”
袁文兒有個想法,在自己60歲的時候,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做慈善。他現在最大的希望是,自己身體能一直健康,這樣他就好在60歲的時候開始這個計劃。
他說:“挪威每年都有一個組織全國人民捐款的事情,每一年他們老百姓平均捐到25-30塊。挪威是全世界上平均每個老百姓捐款最多的國家,每年都有,要是能夠動員每一個中國人也來捐,那就太棒了。”
他說:“全國大約有500萬孤兒,相比我小的時候,他們真的無依無靠。應該有人去幫助他們。”不僅僅是捐錢,他還要親自去做,袁文兒說那是一種童年情結。
袁文兒說是要把慈善當作事業來做的那種,不是捐一筆錢就過自己的日子去了。“人來的時候是沒帶什么來的,走的時候也不應該帶什么東西走。可是你既然要留點東西下來,就要和大家不一樣,對我來說,做慈善就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希望通過我個人的努力能啟發一批人,共同推動中國的公益慈善事業。”“幾年前我看了一個報道,說中國有百萬的孤兒。我自己的能力肯定有限,我最大的目標是發動這個事情,去體現這個事情。我想在中國再做點事情,也是我最后的一個事業了。這個事業非常好,它是沒有競爭的。”他笑著說。
在袁文兒未來的計劃中,并沒有對孩子們的計劃,他說:“孩子們身體、心理都很健康,都很優秀,他們不需要我去計劃他們的未來。”他相信孩子們的未來會很出色。
他想將來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做慈善,不給子女留任何遺產。當他把孩子們召集在一起談這個關于未來的家庭計劃時,袁文兒笑問記者:“你知道孩子們怎么說的嗎?他們說,他們不會為一個擁有財富的父親驕傲,但是會為有一個為社會作出貢獻的父親驕傲。”在袁文兒的臉上掩飾不住對孩子們地贊揚。“我覺得這是我生命中最欣慰的一刻。孩子們都太棒了!”
關于愛好
每個人都有一個夢想
袁文兒說自己少時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但基于家庭和自身條件的原因,這只能是自己一個不能實現的夢想。我們知道,芭蕾舞演員對身材的要求比較高,要求身體修長,下身要比上身長11.5厘米。可能是這個少時的藝術夢想,讓他先后愛上了兩位學藝術的女子。
當記者問到:“上海和挪威,你更喜歡哪里?”袁文兒笑著說:“沒有更喜歡,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在挪威能享受到自然的氣息,在上海我又能感受到都市的氛圍。我是一個很能適應的人,把我放在哪里,我都會喜歡的。”
袁文兒告訴記者,幾年前初來上海時,他常常一個人背著大包,游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常常走上四五個小時,用自己的眼光去觀察上海、發現生活。“那你算是‘暴走族’了。”袁文兒笑了,“這個比喻很貼切。”
在挪威的時候,袁文兒就常常喜歡背著一個大包,去“走山”,而且是在山中走上四五天。他告訴記者,挪威的山綠化比較好,小道修整得也比較整齊,背包行走在大山中,很容易讓人忘記身邊所有的煩惱的事。袁文兒強調說:“是去‘走’,不是‘爬’,‘走山’和‘爬山’不同,走的過程中,能享受到很多貼近自然的樂趣,可爬山則是去征服。”袁文兒喜歡這種自然的氣息,在那里每個人是平等、真實的。在途中遇到背包的游客,不會去問對方工作在哪里?收入有多少?而是禮貌又親切地打個招呼,分享著旅途中的樂趣和故事。袁文兒很認真地看著記者,“大海和山林中,那是最真實的自己。你信嗎?”看著袁文兒那純粹的眼光,記者點了點頭。
回憶起第一次去“走山”,袁文兒記憶猶新,那是他和兩個挪威的朋友一起去“走山”。第一天,他走了16個小時,因為是第一次,加上鞋子不合腳,一天下來他的兩只腳都被擠得烏青,兩腿也如同灌了鉛一樣的沉。但他咬牙堅持了下來,在第二天、第三天,就輕松了很多。“我是一個很能吃苦的人,‘走山’也一樣,咬牙堅持一下,就挺過來了,其實也就過程比較難受,挺下來了,反而感覺輕松了很多,和我做生意一樣。”
在采訪的過程中,袁文兒時常露出愉快的笑容,那是不加修飾,最自然真實的笑容。兩個小時的采訪,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袁文兒說:“我是一個沒秘密的人。”的確,善談的袁文兒讓記者的采訪很輕松、很成功。
在走出蘇河藝術時,記者回頭看了看這座建筑,離它一步之遙的地方就是最原始的老上海民居。記者突然似乎隱約中感覺到,為什么袁文兒會選在這里做藝術,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喜歡平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