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圈

孫煥英

秋來了，天高氣爽。廣場獨坐，仰望皓月，我忽然發現了一種普遍而奇妙的現象：畫圈。皓月在畫圈，宇宙萬物，大千世界，都在畫圈。

浩淼空間。月亮繞著地球轉，地球繞著太陽轉，這些是什么？是在畫圈。地球在自轉。自轉是什么？也是在畫圈。衛星上天，要想不落下來，就必須進入軌道。軌道運轉，又是畫圈。

無盡時間。時間本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是它也在畫圈。一年四季，周而復始，一年畫一個大圈。一月三旬，月圓月缺，從不出軌，一月畫一個中圈。一天兩晌，外加黑夜，重復不止，又是一天畫一個小圈。

人是萬物之靈。人生一世，就是畫圈。領導高效，連連圈閱。孩子入學，先學畫圈——使用句號。就連那個渾渾噩噩的阿Q，臨刑前，也要在判決書上畫圈，只是劃得不夠圓，成了他的終生遺憾。

最豐富多彩的畫圈，是社會——

中國幾千年的歷史，起義造反，改朝換代，沙場混戰，無數回合，結果是輪著坐龍椅，反復稱帝王。幾千年，才畫了十幾個圈。

后來，推翻了帝制，建立了民國。后來民國又成了蔣家王朝，家天下、世襲制，還是接著畫圈。只是這個王朝是個短命鬼，圈畫得不大。

再后來，是無產階級革命了。可是，無論是搶班人林彪，還是奪班人“四人幫”，誰得逞了？也都是要繼續畫這種圈。據媒體說，現在的農村，支書一職，家傳者眾。曾經顯赫的大邱莊、南街村，可謂此類代表。這是不是又要畫圈？

當代革命，用各種形式，將官僚地主資本家的私人財產歸為國有。有之不長，僅半世紀，就開始了國資流失。私有變國有，國資再流失，國有成私有。資產彎彎繞，又畫了一個圈。

無產階級革命，宗旨是消滅貴族統治，實現自由平等。革命了，卻又要出貴族了，而且還是從娃娃抓起——貴族學校，遍地開花。貴賓俱樂部、貴賓消費處、貴賓卡、貴賓證……到處可見。你看，貴族為原點，這不是也在畫圈么？

鄧小平提出，要廢除官職終身制。著！上面出好政策，下面堅決執行：“書記”任滿，決不延長，但要換個“長”字。“長”字任滿，決不耍賴，但要接著“主任”。“主任”任滿，決不耽誤，但要走馬“主席”…… 結果還是當官終身制，終身制當官，繞了幾大班子畫了一個大圈圈。

……

實踐檢驗：畫圈確實是一個普遍而奇妙的現象。

不過，這種現象，雖然普遍，卻有區別：如果說時空的畫圈是一種自然規律，那么，社會的畫圈，就是一種人為制造了。

需要對畫圈做性質的確定：自然界畫圈，是在運動，是在前進，是一種比波浪式前進更為瀟灑的圓圈式前進；而社會畫圈，則是社會的停滯，甚至是社會的倒退，圓圈式倒退。上述種種社會畫圈，莫不如此：王朝比民國是倒退；終身制世襲制及其變種比任期制是倒退；人分貴賤比自由平等是倒退；分配不公兩極分化比共同富裕是倒退；國資流失成就私有寡頭竊國大鱷更是歷史大倒退……

需要問一個為什么：社會畫圈，既然是社會停滯甚至是倒退，為什么有人還要制造這種社會畫圈呢？要清楚這個問題，就得抓住一個綱。這個綱，就是利益，是利益驅動。制造社會畫圈者即阻止社會進步者甚至拉著社會倒退者，是既得利益群體。是何人想當貴族？是何人不怕兩極分化？是何人希望國資流失？是何人在做終身制世襲制的美夢？……一言以蔽之：既得利益者。這也是經得起實踐檢驗的鐵律。

當今，人們需要清醒和清楚的一個問題是：改革是人心所向，所以，既得利益群體保住和進一步攫取利益的每一個動作，也都是在打著“改革”的旗幟。每一個視力尚存的人，每一個思維正常的人，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促分配不公者高喊“改革”，造兩極分化者高喊“改革”，爬貴族階梯者高喊“改革”，引國資流失者高喊“改革”…… 雖然他們都是歪嘴和尚。當今社會的每一個畫圈，都是用“改革”的旗桿劃出來的。

社會的每一點進步，都來之不易。社會的每一點進步，都不應該在我們這一代喪失，更不允許把社會畫圈這筆賬記在改革的頭上。

題圖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