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殘疾

馬　衛

我們單位是個文化單位，雖然沒有什么大權，但仍然位列政府的組成部門，我們局長很得意，說我們是一級局。這天，接上級通知，要求所有的行政和事業部門中，必須按百分之一的標準，安排殘疾人工作，如果沒有落實，則要上繳應安排人數的工資。

局長坐不住了，因為我們單位沒什么大權，經濟上比較緊張，如果再上繳一個人的工資，那就更困難了。

局長想了三天三夜，召開了黨組會、支部會、局長辦公會、行政會等等，仍然解決不了問題，他找到了我。我被局長當人才——作家引進局里，順利解決了進城問題，還不用坐班,為此我感謝他改變了我的命運。他覺得我腦子靈，把我當成了軍師。

在局長辦公室，我把文件讀了兩遍，對愁眉不展的局長道：“局長，這有何難？不就是安排個殘疾人嗎？我們向上級匯報，就說我們單位已經安排了殘疾人。”

“可得報上姓名、性別,落到實處啊。”

“這有何難？我不相信，我們單位這十幾個人，就沒有一個殘疾的？”

“那你說誰是殘疾？”

“比如老王，那次他出過車禍，走路還一瘸一拐的。比如老楊，他們夫妻幾十年沒有孩子，算不算殘疾？再如老沈，眼睛九百度近視，算不算殘疾？你只要動員他們到殘聯辦個證，再讓單位給予工作上的關照和經濟上的補助，我相信他們會同意的。”

局長夸我聰明，辦法總比困難多。

接下來，局黨組分工，找這幾個同志談話，可這三個人沒有一個愿意去辦殘疾證的，有的說他不是殘疾，有的說不想要那個補助，有的懷疑是領導讓他提前離崗設的圈套。總之，局長很生氣，后果很嚴重。于是召開全局職工大會討論。

會議很莊重。局長讀了文件，特別地講了此事的重大意義，必須完成上級交辦的任務。還講了我們局有的同志本來就是殘疾，但他們不顧全大局，拒不承認云云。他說：“現在不是講民主嗎？今天我們就選個殘疾人出來，不然會議永遠開下去。”

這事兒新鮮吧？選殘疾。

局長叫辦公室主任給每個人發空白選票，然后要求無記名投票，一票只能選一個，不能棄權。

大伙面面相覷，就像是選人大代表那樣莊重。

結果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因為得票最多的是我們局長——八票。局長當場氣得脖子一梗，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這事驚動了紀委和監察局。他們派出一個工作組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

因為是單獨調查，很多人就敢說實話了。他們說我們局長是殘疾人，千真萬確。調查組說：“你們局長四肢健全，體檢也沒有發現什么大毛病，怎么是殘疾人？”

“他是心理殘疾。”

這下面面相覷的是調查組的人啦，因為大家列出了一系列的事實：

局長喜歡偷窺。

局長聽不得帶不的字。

局長硬要親自當單位出納。

局長要每個人記住他的生日、他老婆的生日、他父親的生日、他母親的生日、他岳父的生日、他岳母的生日、他舅舅的生日——因為這些生日，大家都得去送禮。

不等大家說完，調查組的人再也聽不下去了。

因為這時我們局長在醫院已經鑒定出輕微的精神分裂，已經是正經八百的殘疾人了。我們單位的指標當然完成了，是我們過去的局長，因為他現在不是局長了，是我們單位留局察看的一般科員。要不是為確保我們單位必須安排一個殘疾人工作，新來的局長早把他調走了。

大伙的眼里很復雜，他們在想：新來的局長千萬別也心理殘疾呀。

【原載2008年9月（上）《新聊

齋》本刊有刪節】

題圖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