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窮人做一次心理按摩

阮　直

龍應臺女士在爬黃山時遇到了一位少年挑夫。挑一擔子八十公斤重的貨物,早晨四點出發，一路爬山,每走十幾步都要停下來歇歇腳,然后再走,把這擔貨送到山頂的賓館要到黃昏,挑夫拿到手的工錢才是三十元。而龍女士在山頂的賓館發現,一杯咖啡卻要二十元。

一個挑夫起早貪黑,爬山流汗掙的錢就是一杯多一點的咖啡。乍一聽,真的好辛酸,世道不公誰都知道,但我知道,這世上絕沒有對所有人都公道的世道。若讓那個挑夫去喝一杯咖啡,兩口就喝沒了一天的工錢,挑夫一定覺得那就是宰客了,可人家富人為了一小會的休閑就寧愿花二十元喝一杯咖啡。這樣想心里就會流淚,可是我們能改變現實嗎？別說悲憫和慈善是無力的,就是用政府的行政命令也改變不了市場的價格和價值呀。

一個勞力在黃山當挑夫就是這個價格,你不干,雇主不愁雇不到別的挑夫,在黃山頂上的賓館喝咖啡就要這個價,你不喝,別人還喝,換成外賓,他們還覺得便宜呢,這世道若較真、論理,被氣得吐血的還是窮人。

窮人真的沒有活路嗎？不是的,那個把一杯咖啡弄到二十元的“市場”也算是咱窮人的“合謀”吧。我心中竊喜,“市場”哥們兒,你再往窮人這邊傾斜一點兒,把黃山頂上賓館的咖啡弄到五十元一杯我才樂呢。

反正我知道,咱中國人不喝水不行,不喝咖啡卻死不了,特別是不在賓館喝咖啡,啥事都不會耽誤的。挑夫把貨送到賓館,沖誰討幾杯水喝,誰也不會舍不得,幾杯水下肚,解渴解乏。那二十元一杯的咖啡是搭配著情調一起出售給富人的,咱窮人的情調是家中的老婆、孩子,回到家啥也不稀缺嘛。

我對那些經常喝二十元一杯咖啡的人多少都有些敬意,正是他們的慷慨,才讓我們的星級賓館、酒店稅收年年都有新增長,國民生產總值總不能讓黃山挑夫去拉動吧。

如今這個世界越沒用的東西越費錢,比如喝井水能養命,不用花錢,喝“人頭馬”有面子要花大錢；買一捆大蔥卷煎餅不用幾個錢,買一束玫瑰送情人就比大蔥貴多了；買一塊香皂就能把臉洗干凈,可洗臉非要買法國洗面奶,一瓶的錢就夠老夫我十年洗臉用的香皂錢了。咱老百姓不喝水、不吃大蔥、不洗臉不行,可是不喝“人頭馬”,不買玫瑰花,不用洗面奶卻一樣活得健康、滋潤吧。這不也算市場公平了嘛。要是調過來,這個世界就真的只養富人不養窮人了。

所以,凡是那些不是用來養命的,于基本生存關系不大的東西,供人解悶子、逗樂子、講情調、玩浪漫的事,我覺得把價位弄高點都行。有錢人若不把錢多用在吃喝玩樂上,都用在算計怎樣掙窮人的錢,那窮人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你看人家美國人,就是會玩兒,你不是有錢沒處花嗎,給我兩千萬美元,就帶你到太空走一圈兒。有上套的嗎？有,據說報名者已排到2028年了,聽說有人還給沒出生的孫子都報了名。這事兒人家策劃得多好,一股青煙上天,太空上一轉,美元就嘩嘩地進來了。這才是調節貧富差別、構建和諧社會的高招兒。

所以,我們無論是看見富人在享樂、在花天酒地,都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說酸,他們吃到的葡萄也不是白給的,誰吃到的葡萄多,吐出的皮兒也多,皮兒也是錢買的嘛,這正好給窮人當農家肥了,也算是循環經濟吧。

我不能為苦難的黃山挑夫捐獻點兒什么,我借著為黃山挑夫開解的話由,也算為窮人做一次心理按摩吧。不知有無療效？

【原載2008年4月6日《南方日

報》】

題圖 ／ 夏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