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瞬間

今日氣象

一場沒能及時準確預報的暴雨：一個從來沒有發生過地質災害的古老村寨，災難為何突然從天而降？自然災害又給人們留下了怎樣的傷痛和教訓？這場災害讓人們領略了——

在湖南邵陽市西南部的崇山峻嶺間，隱居著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民族——花瑤。花瑤是瑤族的一個分支，因其服飾艷麗多彩而得名。千百年來，他們居住在封閉的大山里，過著平靜的生活。

這里四面環山，村民們在坡度較緩的山坡上開墾梯田，種植水稻。而房子大多只能建在山腳下少有的平地上。于是在群山環繞之中，在地勢最低的山谷里，便有了這個淳樸而寧靜的花瑤古寨（圖1）。虎形山青山坳村的居民，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片大山之中。

（１）寧靜的花瑤山寨青山坳村

2006年6月，一場罕見的特大暴雨，給這里的人們帶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也把這個與世無爭的村寨帶入了世人的視線。

邵陽屬于典型的亞熱帶濕潤氣候區，季風氣候特征非常明顯，每年這里的主汛期是5～8月；能夠造成危害的災害性天氣、山洪暴雨天氣大部分集中在6～7月。進入6月以來，這里一直是陰雨連綿的天氣。

2006年6月25日凌晨5點，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隆回縣氣象局辦公室凌晨的寧靜。

隆回縣氣象局局長呂延說:在早晨5點鐘的時候，接到上級一個補充預報……通知我們隆回縣有暴雨、特大暴雨。我當時心里感覺挺急的，因為前一天我們并沒有預報有暴雨。我們最擔心的就是經常發生山體滑坡的那些地方，比如司門前、小沙江那些地方。

呂延所說的小沙江是和虎形山相鄰的一個鄉鎮，那里是一個滑坡、泥石流災害的多發區。當時卻沒有考慮到虎形山會有這么大的降水，更沒有想到到虎形山會出現這么大的事件。

因為虎形山不是滑坡多發區，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那里沒能首批安裝雨量自動觀測站。這也意味著在暴雨來臨的時候，那里不會是最先被關注的焦點。

接到上級通知后，呂延立刻整理好相關資料，迅速趕往縣防汛指揮部。可小沙江那個地方已經打電話過來說，有小孩在上學的路上出事了，那里的雨很大，被水沖走了。人們最擔心的小沙江果然出事了！聽到這個消息，會議室里的氣氛驟然凝固。那里的雨勢究竟有多大？被沖走的小孩有沒有獲救？還有沒有其他人員傷亡？事態嚴重，縣防汛指揮辦立即組織人員火速趕往小沙江。可是人們不知道，此時此刻與小沙江相鄰的虎形山也正在經歷著驚心動魄的一幕。大雨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山澗中洶涌的洪流還在不斷往上躥。

而與此同時，大山里的人們也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青山坳村的村民們5點左右就起床了，要去采摘金銀花。金銀花是當地的主要農作物，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被稱作是虎形山的“搖錢樹”。

花開的時候，只有五六天，一個星期內若不摘完，花全部落掉，就沒有收獲了。在金銀花盛開的季節，村民們最擔心的就是這些嬌艷的花朵經受不住一夜狂風暴雨的侵襲，于是天剛放亮，他們便冒雨向大山里進發。這些勤勞樸實的村民正滿心歡喜地準備迎接豐收的喜悅，卻不知一場災難正向他們悄然逼近。

上午9點多鐘，暴雨在隆回縣虎形山已經持續肆虐了7個小時。天色突然變得陰沉烏黑，猶如黑夜降臨！

雷聲隆隆，電光閃閃，嚴實的天幕像被扯開了一條條口子，大雨不斷傾瀉而下。此時，隆回縣氣象局局長呂延正心急如焚地疾馳在趕往小沙江鎮的山路上（圖2）。盡管山路險峻，泥濘不堪，她仍然竭盡所能地把車開得飛快。

將近上午10點鐘的時候，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呂延心頭一緊。這一次，電話那頭又會傳來什么消息呢？

（２）泥濘的山路步履艱難

上面發來的消息，虎形山青山坳一個村沒見了。一個村子沒有了！這意味著什么？呂延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進一步確切的消息，但是，進入青山坳的山路已經被阻斷，電力和通訊也早已中斷。沒有人知道在這段時間里，那些淳樸善良的瑤族同胞經歷了些什么？在此后的數小時里，隆回縣虎形山青山坳村在人們的視線里消失了！

呂延:聽說那個村子沒了，當時我們的心咯噔就掉下去了。我們直接就往出事的地方趕，因為北面的江水比較大，不斷有山體滑坡，汽車過不去，坐車、走路，用多種形式趕到那個地方，已經是中午12點多鐘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艱難跋涉，呂延和防汛辦的其他人員一起趕到了青山坳村。盡管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盡管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真正來到青山坳村，眼前的一切還是讓呂延感到不寒而栗。

僅僅過去幾個小時，這個古老而神秘的村寨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圖3）？是什么摧毀了村民的房屋，奪去了親人的生命？謎團隨著搶險人員的到來逐漸解開——

（３）被山洪和泥石流沖毀的房屋

2006年6月25日上午9點45分，青山坳村村民的命運在這一刻被徹底改變。

村民劉篤肚:只看到像霧一樣的天氣，好大的霧，我看到房子、霧氣呼呼往上面沖，泥巴濺起來比房子還要高，黑乎乎的氣流……村后那條不起眼的小溪，突然間像被激怒了一般，攜帶著泥土和巨石從山上俯沖下來。泥石所經之地，木樓頃刻間被夷為平地。我下來的時候，那三座房子還好好的。走了七八步遠，那三座房子就全部沒有了。一眨眼就沒有了。我估計只有一秒鐘，那房子就被沖倒了……

另一位村民劉篤界看到山上的房子被沖了下來，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映，瞬間便與正在一起搶險的村長沖散了。

村民劉篤界:我就從這兒被沖走了，我被陷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泥巴到我這里這么深。……就只有一個手掌在外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死還是活。

在被埋住的那段時間里，他幾乎失去了意識。而一種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將留在外面的那只手拼命地向外伸去。身材瘦小的劉篤界死死地攀住了一塊巨石，經過一番奮力掙扎，他終于死里逃生。

劉篤肚的妻子被埋在廢墟里，泥土已經沒過了她的頸部，僅僅只剩下一張臉露在外面。此時雨還在下，地面上流動的泥土隨時都可能把這張臉蓋住。生命在這一刻顯得那么脆弱。

在大家的幫助下，劉篤肚的父親和妻子終于先后被救了出來。

下午2點多，武警官兵趕到了災害現場，搜救工作明顯加快（圖4）。劉篤界不停地向遇見的人們打聽著村長的下落，而此時另一邊，劉篤肚在武警官兵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４）武警官兵與當地人民奮力搶險

氣象局長呂延:他們都是生活在同一個地方的人，相互都是非常有感情的，看著他們都是心情非常沉重，非常痛苦的表情，他們已經連哭都沒有淚水了，他們默默地為尸體清洗，給他們的親人穿好衣服。

在劉篤界和村長被沖散之后，人們就再也沒有見到村長。直到災難發生后的第五天，人們才在山下的一個河溝里找到村長的尸體，而這里距離村長被沖散的地方足足有七里遠。當時劉篤界和村長被沖散的時候，兩個人相隔不到一米。就是這不到一米的距離，最終卻變成了生死相隔的結局（圖5）。

（５）搜尋失蹤人員

持續集中的高強度降水是引發這次特大泥石流災害的罪魁禍首。6月25日凌晨02:40～14:00，邵陽市隆回縣11個小時內降雨量達273.7毫米，為該地區近年來最大的一次降雨過程。

據觀察的資料來看，當日1小時最大降雨量達到120毫米，10分鐘最大降水量達到了50毫米……正是由于這種高強度的降水，加上青山坳局部地方土質的疏松，造成了這次泥石流山洪災害。

但是，此次隆回特大暴雨的中心并不在虎形山，這里也并不是滑坡多發區。2006年6月25日的暴雨為什么會在虎形山青山坳村引發了特大泥石流災害呢？ 真正的大暴雨在洞口，但是洞口為什么沒有發生泥石流呢？

因為之前洞口經常發生一些小規模的泥石流，比較疏松的土層已經垮掉了，剩下的是相對比較穩固的山體。虎形山此前卻從來沒有發生過山洪泥石流等地質災害，大量的降雨已經使得山體含水量達到飽和。再加上6月25日這次集中的特大暴雨，使得山體蓄積已久的能量在瞬間爆發，釀成災難。但令人疑惑的是，此次特大降雨為什么在24小時之前沒有得到準確預報呢？

隆回縣氣象局局長呂延:當時我們分析那個天氣形勢，確實有點疑惑的感覺。24日，從當時的天氣形勢來看，看不出很明顯的特點，現在再回過頭來分析，那個天氣可能是地區性的天氣造成的。

山區氣候復雜多變，給氣象預報工作帶來相當大的難度。事實上在6月25日當天，虎形山、小沙江等6個雨量監測站點測到的雨量都超過200毫米，而與此相隔不過百里的隆回縣城，同一時段的降雨量卻只有30毫米。

呂延:針對這次天氣形勢的特點，出現這次暴雨，我們沒能夠預報出具體哪一個地點會發生這么大的降水，我感覺還是比較遺憾。

我已經工作20多年了，這種工作的要求我也知道，就是準確地預報天氣。對于老百姓，對服務于這個社會來說，都要負起應盡的責任……這一點通過我們氣象工作者的努力，我相信今后一定能夠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