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開的往事：向白玫瑰索取罪惡的嫣紅

黃　鳥

一、花開十六歲

“她羞澀地閉上了雙眼，軟軟地傾倒在床上。她紅艷的雙唇點燃了他的激情，他開始忘乎所以地親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終于，他的堅硬刺入了她的柔軟。在她幸福的呻吟中，沸騰的巖漿奔流而出……淚光中，她離去了。但床單上留住了一縷嫣紅，直至滲入潔白，定格為一枚飄落的玫瑰花瓣，融入了他長久的記憶中……”

十六歲，我讀了這篇不知名作者寫的小說。正如小說里的男主人公“融入了他長久的記憶中”一樣，這段情節也如釘子般楔進了我的腦海。

后來的日子里，一位純真的女孩兒常常走入我的夢中。她美麗善良，有一頭瀑布似的長發，有一雙能淹死男人的深潭似的眼睛，還有紅艷的雙唇。她款款地走近我，羞澀地閉上雙眼。我像小說里的男主人公一樣，去親吻她，用自己的堅硬刺入她的柔軟，然后在淚光中看著她離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開始偷偷地收拾自己的床鋪。我害怕母親走進到我的房間，害怕別人見到我留在床單上的“花瓣”——不是“嫣紅”的，而是一個逐漸成熟的男人用特殊的體液染就的。

那一年，我進入了高中。一米八二的身高，越來越強壯的身體，鏡子中稚氣漸漸褪去的臉龐，我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小說中的男主人公。

班里的女同學把我稱作“白馬王子”，常常利用各種機會接近我，送給我紙條、情書以及電影票，但我對她們卻無動于衷。因為用小說中女主人公的標準來衡量，她們欠缺得很多，遠遠不能讓我動心。

大學時，宿舍里的同伴全都有了女朋友，不少人體驗到了性愛，甚至把這些當成了可以炫耀的談資的時候，我依然形單影只。

我的身邊不缺乏追求者，只是因為我的標準沒有變過。同學們說我怪，笑我浪費青春，但我總是笑而不答……

我同樣充滿著情愛和性愛的躁動。就像他們永遠不知道我的夢一樣，也不會知道我是在用耐心和挑剔，執著地等待著夢中情人的到來，等待著那“嫣紅的玫瑰花瓣”向我飄來。

二、待放的玫瑰

大學三年級時，我認識了小蘭。第一次見到她，我就驚奇地發現她的眼睛、她的唇竟然和我夢中的情人是那樣的相像。

能夠給我留下“嫣紅玫瑰花瓣”的人難道是她？小蘭的出現喚起了我難以抑制的熱情，覺得她就是上天賜予我的那個女主人公。同學們都對我和中文系“系花”迅速投入愛河表示出了驚訝和羨慕。

校園的月光下攜手漫步，公園僻靜的長椅上長久地熱吻，電影院中互相擁抱著直至劇終。從春到夏，我和小蘭的感情也日益升溫。

按照我的意愿，小蘭把頭發留長了。看著她真的變成了瀑布似的一頭黑發，我暗自得意。因為在與我相伴的“嫣紅的玫瑰花瓣” 飄落的夢境里，女主人公已經被我塑造得越來越清晰。

在這個同居時代，我卻始終和小蘭保持著最后的底線，甚至在火熱的纏綿后，每次都是我冷靜而又毅然地幫她系上她主動解下的裙帶。因為我不止一次地設想，我要讓小蘭成為我十六歲時在朦朧中產生的那個心愿的終結者，讓小蘭代表純真的情愛和性愛的“嫣紅的玫瑰花瓣”，在記憶中特定的場景里綻放，成為一種永遠的標志。

我無比精心地維護著我們的愛情。一對相戀兩年多的情侶沒有越軌，我們真的做到了。

三、今夜花未開

畢業工作半年后，我們結婚了。

新婚之夜，圓月當空。我倆相擁在床上，聽著彼此的心跳。然后，我的雙唇在她身上游走，宛如小說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樣，纏綿中我的堅硬刺入她的柔軟……

當我酣暢淋漓地從她身上滑落時，我亮起了燈。我的目光在床單上尋覓……

沉浸在幸福眩暈中的小蘭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我。

但我沒有發現那“嫣紅的玫瑰花瓣”。我極力地掩飾著無比的失望，我問自己——為什么苦苦等待了多年后卻沒有出現夢寐以求的結果？

第二天，我仍然在苦苦地思索著答案。我清楚地知道小蘭把“第一次”交給了我。我也不相信除了我——他的丈夫，還有誰會偷走她的“處女紅”。雖然我不會愚昧到沒有“見紅”就表明我的妻子已經失去處子之身，但縈繞心頭多年的，一朵情愛與性愛交融的“嫣紅的玫瑰花瓣”真的不會在我的眼前綻放嗎？

第二天晚上，我性趣全無。小蘭還以為我在用這種方式撫慰她昨天的刺痛，攬著我的脖頸靜靜地睡去。

看著小蘭甜美的睡容，我卻睡意全無，在黑夜里瞪著眼睛為她或者說為自己編織著借口。

后來連續一周的每個夜晚，我都在刺入后不甘心地看一看床單，盼望著“玫瑰花瓣”的出現，但一次次的失望；隨著一次次的失望，我又一次次地刺入——

但我沒有向小蘭說出自己內心的情結，一旦說出，她肯定會傷心欲絕的。

四、再尋玫瑰花

小蘭不會知道，后來和她在一起的每個時刻，我都在掩飾著我的失落，曾經的夢中情人在我的眼里已經變得模糊。

我夜晚的激情變得越來越弱，也越來越短暫，每次偽裝自己從快樂的巔峰滑落時的叫喊是那樣的蒼白和無力。可在睡夢中，“嫣紅的玫瑰花瓣”像雪花一樣從身邊飄落時，我卻是那樣地渴望——

我開始夜不能寐。經常關起門來，偷偷地打開電腦，在成人網站里一頁一頁地搜索著“處女膜”的圖片。見到這些，我總會在一陣陣的亢奮后墜入迷茫。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從廁所里出來后，發現小蘭已經坐在了電腦桌前——我瀏覽的網頁忘記了關閉。

雖然我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小蘭手中為我端來的茶水已經灑在了地上。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想到這些天我的表現，她哭了，委屈地問我是不是在懷疑她對我的忠貞。

我否認。從十六歲的夢開始，我羞愧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當小蘭意識到我的處女情結竟然如此持久和強烈時，她默然無語。

小蘭把我帶到了一位心理醫生那里，她希望心理醫生能夠讓我從一個夢中醒過來，恢復和她一起生活的快樂。

醫生給我列舉了很多因為處女膜而導致的家庭問題。還說出了他自己的一個秘密——和妻子結合時，他就知道她不是處女，當然也不會“見紅”。但他依然愛她，依然選擇她做他的妻子。因為愛比什么都重要。

其實我也知道“嫣紅的玫瑰花瓣”遠遠代表不了純真和忠貞的愛情。可從醫院回來，多年的情結還不時地讓我躁動——我想，只要讓玫瑰在我眼前綻放一次就夠了。

深夜，小蘭睡熟后，我像獵犬一樣開始了在網絡聊天室里的搜尋。

我真的等到了——本市一位自稱２２歲的女大學生發出的消息：父母下崗，家庭困難，高昂的大學學費，成為了她出賣處女之身的理由。于是，我又開始亢奮。

鬼使神差地一番聯系后，終于在一天晚上，我像見不得陽光的鬼魅一樣溜進了酒店的包房。

我拽下了酒店的床單，又精心鋪好我帶來的雪白的床單。幻想著即將到來的時刻，幻想著“嫣紅的玫瑰花瓣”要在今夜綻放，我心情忐忑地開始了等待……

那是一個放縱的夜晚。一個陌生的女人肆意地喊叫著，像蛇一樣在床上扭曲著身體——和愛剝離的性也讓我成為了暗夜里的野獸。我咆哮著，兇狠地發泄著，直至癱軟，變成了一條被海浪沖上沙灘的魚，奄奄一息的魚……但雪白的床單上沒有留下那“嫣紅的玫瑰花瓣”。

付出了五千元錢后，那個女人離開了。看著皺巴巴的床單，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愚弄我……

五、帶刺的野玫瑰

從酒店出來，我在酒吧里大口大口地灌下烈酒，麻醉著自己的神經，流連到了天明。

酒醒后，我開始艱難地回憶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突然，我站起身來沖向浴室，打開水龍頭，對著她曾接觸過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一次次地沖刷……

后來的好多天里，我想盡辦法驅散那天晚上留給我的焦慮和不安，但那種感覺反而越來越強烈。

我也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自己作為男人的那個器官——在廁所，在浴室，我都會偷偷地觀察它，怕出現什么異常。

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因為小便時常常感到刺痛，并有淡黃色的液體不時流出，我不得不去了醫院。檢查的結果讓我震驚——我竟然得了淋病！

惶恐中，我給小蘭打了個電話，謊稱要到外地出差離家一段時間，然后在醫院里包下了一間病房，偷偷地開始治療。

四天后，當我手持輸液瓶，像做賊似地從醫院的廁所里溜出來時，小蘭把我擋在了樓道里。

結結巴巴編造出的借口還沒有說完，小蘭就塞給了我一張她在皮膚性病科里所做的化驗單——她竟然也已經被我傳染上了淋病！而她已懷有身孕。

小蘭一句話也沒有說，火焰般的目光炙烤著我的臉。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也看到小蘭的淚水從臉龐滑落，又砸在了地板上。

猛然，小蘭揚手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然后轉身離去了。

樓道里的人們圍攏了過來，我依然站在那里，但已經是涕淚橫流——

六、飄落的玫瑰花

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家里空蕩蕩的，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讓我的家變得更加冷清。

落滿灰塵的桌子上，留著小蘭的一封信——“原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傻傻地愛你一輩子，可你卻讓我真正體驗到了什么是屈辱和難堪。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還能不能再接受你，原諒你，可我真的做不到。我害怕再見到你，因為你讓我從心眼里感到惡心、厭惡……”

我試著給小蘭打電話，可她已經永遠地關掉了手機。

夜深了，我孤單地躺在床上。淚光中，“嫣紅的玫瑰花瓣”又像雪花一樣在身邊飄落——

那一刻，我知道小蘭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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