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 向等
我有
■宇 向
我有一扇門上面寫著:
當心!你也許會迷路
我有幾張紙,不帶格子的那種
記滿我沒有羞澀的句子
而我有過的好時光不知哪里去了
我有一個癟癟的錢包和一點點才能
如果我做一個乖乖女
就會是一個好女兒、好公民、好戀人
我就丟了自由并不會寫詩
而我是一個污穢的人,有一雙臟腳和一條廉價圍巾
這使我的男人成為真正的男人
使他幸福、勇敢,突然就愛上了生活
我有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有手臂,用來擁抱
我有右手,用來握用來扔用來接觸陌生人
我有左手,我用它撫摸和愛
而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哪里去了
那些糾葛、多余的鑰匙環和公式
我有香煙染黑肺、染黃手指
我有自知之明,我有狂熱也有傷口
我有電,如果你被擊痛你就快樂了
我有藏身之處,有長密碼的郵箱
我有避孕藥和安眠藥
我有一部電話,它紅得像欲望
我有撥號碼的習慣,我聽夠了震鈴聲
為什么我總是把號碼撥到
一個沒人接電話的地方
風過喜瑪拉雅
■安 琪
想像一下,風過喜瑪拉雅,多高的風?
多強的風?想像一下翻不過喜瑪拉雅的風
它的沮喪,或自得
它不奢求它所不能
它就在喜瑪拉雅中部,或山腳下,游蕩
一朵一朵嗅著未被冰雪覆蓋的小花
居然有這種風不思上進,說它累了
說它有眾多的兄弟都翻不過喜瑪拉雅
至于那些翻過的風
它們最后,還是要掉到山腳下
它們將被最高處的冰雪凍死一部分
磕傷一部分
當它們掉到山腳下,它們疲憊,憔悴
一點也不像山腳下的風光鮮
亮堂。
我遇到那么多的風,它們說,瞧瞧這個笨人
做夢都想翻過喜瑪拉雅。
天空之王
■李靜民
你搶占了人間的故鄉
撕毀了自約于眾生的日期
判決他們的不貞
你守候著他們的末日與泥土
成為滾動在你掌中的山河
你要做人類最初與最后的主宰者
和世界惟一的王
你手持天堂和地獄的鑰匙
從此天空飄滿生命的紅塵
和許多亡魂的幻想
你在洗去圣者膏油的那一刻
食用著他們的愛情與青春
他們是你指定的圣餐無饜之后
使你高度的顯赫日益聚增
顯赫被數千年盲目的生命高舉到無極之地
他們無奈地殉情為了你
永恒的生命或者短促的恩賜
他們是人類愚昧的幻想者
他們離棄親人背叛籍地
和所有在家做夢的孩子一樣
以此夢作為獲得的家園
盲目的崇拜者盲目的靈魂
以夢境為路的盡頭
天空之王的圣殿早已備好裝載生命的囚車
他將抽去你們的思想腐爛你們的肉體
千年萬年將你們玩弄成一堆石頭
一個天體的頭銜使你們以星星的聲音
向他傾抒著盲目的情
深夜火車
■鄭小瓊
風吹黑夜光滑的背脊,那些房屋
樹木沿著平原的水域游動
一盞盞燈,一根根明亮的刺
閃爍著,舉起著村莊荒冷
鐵路兩旁的場院,奔跑的櫸樹林
田野,燈火,垂落平原的星星
綿延著風景,春三月夜里
啊,多么柔美!晃動的月亮
褐色的、灰黃的月亮站在田野那邊
一片片遙遠的唇吹著水紋樣的春夜
它的低吟,苦難而貧寒的鄉村
佇立在墨黑染成的安靜中,眺望
我坐著凝神諦聽神秘的寂靜
平原燈火漸熄,兩旁的往事,蟲鳴
莊稼跟隨火車一同奔跑,它們隱沒于
黑夜生硬的軌道,墨綠的遠方
火車停止游動的五分鐘小站,深夜三點
十五個蛇皮袋子擠上車廂,他們的吆喝
點亮了村莊,站臺舉起的手
貼在玻璃窗的臉,汽笛正從平原上滑過
低處
■羽微微
是什么在籠罩
我仿佛被模糊起來
這是一個無時間無事件無人物的一天
只有一顆心到處走
跌跌碰碰
碰到桌子也說對不起
碰到茶杯也說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有填滿你的空曠
對不起這四處游走的一百顆心我收不回來
對不起我剛露出笑容
又低下了頭
對不起這昏黃的燈
那么溫暖
那些撲撲飛來的往事
碰撞我的眼眶
我一個勁要忍住
把臉深埋在黑的夜
那么黑啊
我甚至可以把整個我都埋進去
無論誰拼命回憶
也發現不了
這低處的我
那條石級懸在高空
■海 燕
空蕩之處,那條石級懸在高空
輕飄飄的轉折于白霧之中
石級的裂口越來越大,像一條條蟒蛇之口
似乎要吞下所有的巨物,我們縮緊心臟
蠕動在充滿口沫的軟體上,體驗著
風吹過蟒洞的聲音,泥土的體液
沾在腳上,新鮮得像一塊留在唇角的菜汁
仍然冒著芬芳,你伸出手
緊緊地握住我的,用一秒鐘的時間
我感覺不到體溫,只在恍惚間
看到儺旗在高處,用色彩變換著風向
地底下,暗流在涌動、奔騰
聲音是如此激越,直逼云層
你拽出一株連著葉片的小草
用穿透時空的目力,細察所有的特征
它們緊密地依靠著,并狠狠地
將四肢插入對方的肋骨,在另一個
身體中長出草來,陽光越撤越遠
微燙著半壁山崖,你在瞬間蘇醒
埋伏在巖洞中,聽山泉水滴石穿
童年,喇叭花開的早晨(外一首)
■夭 夭
炊煙升起來 天空清亮亮的
一些泥土覆蓋著泥土
一些人 一些簡單的生活
把我引領到這里
交錯 盤旋 這些沸騰的水
也來到這里
恍惚間 一群慟哭的人
在這里尋找前身
重男輕女的年代
那一年 我尚小
看不懂大人臉上的惶惑
也沒有性別意識
一個簡易的小棚子里 只有我
一個出生兩天的女嬰
和一個不相干的老人
據說 那一年鬧地震
很多人都跑到外省避難去了
秋天
■小龍女
黃葉在起來的風里墜下
一輛寶石藍的車
在秋天的香樟里穿過
桂花香的空氣,往兩邊閃開
四處是秋天在歌唱
歌唱完了滄桑,歌唱完了流年
再來
歌唱愛情
車內
一個藍衣白裙的女人
禁不住感動
將這首秋天的歌
反復地,聽了又聽
在低處幸福
■瀟瀟春雨
風一揚起翅膀,寧靜就被顛覆得干干凈凈。
誰裸露夢中的白
搭建一座囚籠
試圖使繆斯的行動微弱、艱辛?
不僅僅只是風聲,雨聲
我朝向我的靈魂:一個缺口,時光和安詳
沒經允許,就
迷失在明媚或者詞語的低處
今夜,我坐在自己巨大的陰影里
“你要保持這樣一種美——
對于喧嘩,悄無聲息
不給沉降
任何機會”
原路返回。那些細節無處不在
分行的文字,素花一樣
婆娑地開
這個冬天不冷
■柴 棚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靜心
那些曾經照亮過我的藍
像一塊硬幣,揣在褲兜里
靠我的體溫生火取暖
而我,漫無目的
窺視一粒灰塵
灰暗處,世界名著列陣
在地攤上惴惴不安
眼睛瞪得像一群饑餓的孩子
我轉身
走向那個18歲的下午
泰戈爾朝我微笑
冬天不冷,生活就像一錠黃金
旁邊的水果賣了
灰塵落到拐角處
幾片剝去的悲傷
在城市的枝頭搖晃
責任編輯:遠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