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核危機并未解決

北朝鮮“棄核”行動最近陷入停頓，紐約愛樂樂團的平壤之旅雖被人稱為金正日的“音樂外交”，朝方對美態度卻顯強硬，并想加強對華關系，半島上形勢仍是風云莫測。

朝鮮核危機出現以后，會談協議和共識一個接著一個，落實起來卻一向是“雷聲大、雨點小”。去年末寧邊核設施終于關閉，朝方卻不肯如約公布其核計劃，對造出的核彈(或核爆炸物)如何處置也拒絕談及。今年2月美國樂團首次訪朝，卻因國務卿賴斯的東北亞之行不肯光顧平壤，金正日便不肯屈尊降貴去聽高水準的音樂會，六方會談的朝方代表也違約不到北京碰面。3月初美韓雙方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后，朝鮮又揚言要加強核“威懾力量”，金正日還造訪中國大使館大談“走親戚”一樣的友誼。前一段對半島和平前景有樂觀估計的人，不禁又感到如墜五里云霧之中。

工農危機急需外援難題大

一個國家的外交，基本都是其內政的外延。朝鮮對外大打核牌，以“棄核”承諾索要援助卻又不肯真正落實，分析其經濟困境和內部接班問題便可知其戰略考慮的大概。

蘇聯瓦解后，朝鮮經濟下滑持續十幾年，急需國際救援的現實使其必須對美韓求緩和，打核牌不過是抬高身價。目前朝鮮2/3的工廠仍停工，在從鴨綠江駛往平壤的火車上向外望去，高聳的工廠煙筒沒有幾個冒煙。7年前金正日訪華歸來宣布要引進外資，到位卻不到10億美元，“開發區”內只有個別手工裝配的小廠投產。原本很低的糧食產量去年因“空前水災”大減，今春又進入一個“青黃不接”的缺糧期，遂決定了朝鮮的態度會外硬內軟。

讓眾多不明實情的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僅在一條鴨綠江之北的中國丹東地區連續十多年豐收，僅有4公里寬的“三八”線非軍事區之隔的南韓也是一直風調雨順，為何天公偏偏讓位于中間的北朝鮮出現“連續十多年自然災害”呢？

面對經濟困境，朝鮮的獨特方針是堅持“先軍政治”。金日成去世幾個月后，1995年元旦其接班的“孝子”首次提出這一口號，概括說就是國內勒緊褲帶保證軍事優先，按金正日的話講：“沒有糖果可以活下去，沒有子彈就不能生存。”90年代朝鮮國民產值據估計下降六成以上，兵員卻增加1/3，男性青年滿18歲者凡體質尚可都要當兵，服役期又長達12年，2300萬人口中現役軍人達120萬。朝鮮國民產值的一半上交作為政府財政，政府財政一半又用于軍費，這兩個比例在和平條件下均為世界之最。這種百姓越困苦便越要把青壯年男子收入軍營的辦法，在古代中國倒能找到先例。宋太祖逢饑年便到災區招兵而止叛的辦法與此正好相似，只是養兵比例與金正日相比還是望塵莫及。

目前朝鮮面臨的一個大問題，又是最高權位的接班。自金日成在1973年宣布傳子后，保持“主體血統”統治一直成為其立國首要任務，即確保政權世襲罔替。今年金正日已66歲，長子金正男因其生母成惠琳失寵且已死在俄羅斯，本人又闖過用假護照到日本迪士尼游玩被驅逐之禍，早失王儲之望。生于1981年的金正哲已于前年接替金正日的妹夫張成澤，擔任了勞動黨中央組織部第一副部長。若按中國人的理念看，這不過是“副部級”干部，在朝鮮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極人臣之職，因組織部長20年來一直由金正日本人兼任。金正哲將被確定為三世接班人，由此大致可判定。

中國從不干涉他國內政，美韓卻要以自身戰略需求和價值理念來最終解決北朝鮮政權，由此可知，金正日不論如何表面上出牌，對美韓都要保持威懾手段。其先軍政權的核心是以權為本，現有核力量自然如同賈寶玉項上的通靈之寶，只會暫時凍結而不會徹底放棄。

核問題搞“太極外交”

近來，美國軍政首腦對朝鮮在“棄核”問題上的停頓表示失望，強硬態度又開始抬頭。今年2月1日，駐韓美軍司令貝爾公開宣稱“有120萬兵力的軍事獨裁國家朝鮮”仍構成威脅，并表示：“韓半島若爆發戰爭，韓國軍隊應負責地面上的戰爭，而美國將主要增援空軍和海軍。”一向標榜親美的李明博競選總統時，指責前任金大中、盧武鉉的對北政策軟弱姑息，美韓同盟就此有強化之勢。這一變化不能簡單看作個人意志，而反映了韓國上層多對前一段“陽光政策”遲緩不見成效感到失望和不耐煩，下一步北南關系演進不容樂觀。

去年朝鮮核問題表面取得一些進展，仔細分析卻是象征意義居多。朝方雖凍結了寧邊核設施，并允許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核查人員前去視察，然而專家們看到后卻認為，這個蘇聯60年代的援建工程已難再使用，其國內又無錢再建，放棄并無大損。如果真正“棄核”，朝鮮應公布其已從燃料棒中提煉出的钚的使用情況，并說明是否制造出武器級核彈(威力有限的核爆炸裝置前年已試驗過一次)。目前，朝鮮官方只講封閉現有陳舊設施，卻不提已有核武器如何處置，顯然是想繼續保持核威懾力量。朝方聲稱已有原子彈，等于搶占到了震懾四方的軍事制高點，那些以為通過談判就可以使其棄核的人也未免顯得有些天真。

一年來，美國向朝鮮拋出了不少橄欖枝，“金元加大棒”的一貫作風卻也沒有改變。美國對朝政策的新變化，表現為想把這個宿敵也拉入遏制中國的范圍之內，為此一度默許不再追究已制造出的核爆裝置，只要求做出不擴散保證。然而，朝鮮方面一直搞模糊戰略，對是否造出能用的核彈、究竟有幾枚的問題始終是虛虛實實，對美、韓、日、中、俄這五方都不說明真相，六方會談達成的棄核協議就大多停留在紙面而無法落實。雖有國際援助陸續到達，當事者卻仍如同打“太極拳”以緩應急，美國人惱火之際也就難免要動用一下軍事威脅。只是因布什政府現在仍深陷伊拉克戰爭泥潭，國內反戰呼聲甚高，在朝鮮半島也只好耐著性子拖下去。此次美國大選后的新一屆政府若是擺脫了伊拉克的困擾，對朝采取很強硬的措施而激起新危機的可能性也很大。

對于追求外部穩定、內部和諧的中國來說，東鄰半島上能保持和平是重大利益所在，因而既希望朝鮮棄核同時也要美國放棄對朝威脅。就美國、韓國而言，最終目標是完成半島南北合并，給些象征性援助只是出于政治上擴大影響的考慮。經濟困窘的北朝鮮目前得到些糧、油、化肥一類國際人道主義援助，只能救急不能救窮，想實現經濟發展，只有靠大量投資對工農業行“治本”之策。出于政治考慮，西方國家不可能對朝鮮大規模投資，其它國家鑒于半島北部不安全和經濟政策不規范，也很難冒險建廠或設立大型合作專案。

金正日作為了解世界形勢又痛感本國落后的領導人，其實何嘗不想通過改革把經濟搞上去?從2000~2006年金正日四次訪華，據說有一次到上海外灘觀光原來只安排15分鐘，他到達東方明珠塔和眾多摩天大廈前卻凝視了1個多小時不愿離開，可見感觸之深。然而，目前的朝鮮種種歷史包袱已積重難返，改革和求穩的尖銳矛盾使其處于“兩難”境地，經濟改革起步維艱，看來只有長期采取打威懾牌——求援后讓步——再打威懾牌——得到援助再讓步這種回圈，緊張與緩和的形勢自然也就會交錯出現在半島上。

如果任何人設身置地想一下金正日位置上的戰略決策，都可感受到其內外處境之復雜，周旋于各大政治實體之間耍太極拳就是不可避免的選擇。有鑒于此，人們對朝核六方會談的進展和成果不可寄太大的希望，同時也要注意美國和韓國采取強硬措施會帶來的后果。朝鮮半島再出現緊張局勢雖然有很大可能，若是采取措施得力，還是可以使其處在可控制的范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