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狼報恩

我是一個地質(zhì)探礦隊隊員。去年春天，我與隊伍走散了，在茫茫的林海里，迷失了方向，在長白山大森林里流浪。我來到森林峽谷下的一條小河旁，后來我才知道它叫撒浪河。

我沿撒浪河向前走著，當來到一片云杉和鐵杉混合林中，我突然愣住了——就在我前面不足二十步開外的青苔沼澤地上，一只高大的黑色叢林狼凄慘地嚎叫著，一只前爪好像被鐵鏈給拴住了。我走近才看清，原來它被獵人安放的獵夾給夾住了。

狼見我一步一步向它逼近，驚慌地后退，腳上的鐵鏈很快就被拉緊，無法再退。這是一只母狼，它的乳房脹鼓鼓的，充盈著奶水。也許狼窩就在附近，饑腸轆轆的狼崽子正眼巴巴地等著它回去喂奶呢。

從母狼的外表看，我猜想它被套住不過近幾天的事，那么它的“孩子”肯定還活著。我想放走它，讓它們母子團聚，卻擔心一旦把它放開，它回頭會把我撕成碎片。

于是，我決定先找到小狼。寒冬剛過，地上積雪尚未化盡，在一條通向這塊青苔沼澤地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了狼爪子的痕跡。這條有狼爪印的小徑，穿越林子向前延伸了大約半英里，然后通往一道滿是巖石的山坡。在一棵高大的云杉樹下面的樹洞里，我終于找到了狼窩。洞里沒有聲音，狼崽子膽小謹慎，不會輕易出來，我得設法引它們出洞。

于是我試著模仿狼嗥，發(fā)出一陣嗚嗚咽咽的叫聲。洞里仍然悄無聲息。過了片刻，我又嗚嗚地叫喚了一陣。不久，四只小狼崽便在洞口出現(xiàn)了，它們出生恐怕還不到兩星期。我伸出手，狼崽便一個個試探著吸吮我的手指，也許由于饑餓，它們一點也不怕我。我把它們一個一個裝進口袋，帶回了母狼身邊。

母狼一見我來，馬上兩腳豎立，朝著我張牙舞爪。它可能嗅出了我口袋里狼崽的氣味，霎時，眼露仇恨的兇光，首先是咆哮如雷想向我撲來救它的孩子，后來由于腿上的鐵鏈的限制，它失敗了，再后來，眼睛里滿是淚水，發(fā)出一聲聲可憐的悲嗥。為了安撫它的情緒，我把小狼崽從口袋里放了出來，它們立刻歡蹦亂跳跑到母狼身邊，很快鉆到母狼肚子下、咕嚕嚕地吮吸起奶來。

下一步我該怎么辦？母狼顯然很難受，對我仍是存有著戒心。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母狼用力掙扎，企圖掙脫鎖鏈，與我作生死的搏斗，“它需要食物！”，我想，“我得給它找點吃的來”。我向撒浪河走去。在一道長堤似的大雪堆下，我發(fā)現(xiàn)一只越冬凍死的鹿，我割下一條腿，迅速返回母狼身邊。我輕聲細語地安慰母狼:“你好！狼媽媽，你餓了吧？我給你弄來了晚餐，只要你不再對我嚎叫、動粗，咱倆仍是好朋友，保準你有吃的，來吧，吃吧，別著急，慢慢吃”。說著，我向它扔過去一大塊鹿肉，它聞了聞，立刻大口大口吃起來。

為了馴服它，我砍了幾根鐵杉樹枝，做了個簡易帳篷，架起一堆篝火，烤了一大塊鹿肉吃了。然后就躺下休息，也許是因為太累了，我很快就睡著了。

拂曉，我在夢中朦朧感到胸脯有什么東西在蠕動著，醒來卻發(fā)現(xiàn)四個毛茸茸的家伙伏在我胸脯上。小狼崽爬到我的胸口上，舔我的臉，舐我的手。我朝母狼看去，它拖著鐵鏈來回走動，顯得焦躁不安。怎樣才能贏得母狼的信任呢？也許幫它養(yǎng)好孩子，是唯一的希望。

于是我天天用鹿肉當著母狼的面喂它的孩子，同時，也給母狼食物，設法接近母狼，爭取贏得它的信任。我溫和地同它說話，扔給它更多的鹿肉，我和狼崽一塊玩耍，我逐漸地向母狼靠攏，當然我還是很小心地在它的夾鏈長度范圍之外活動。母狼的黑色雙眼一直緊盯著我，“啊！狼媽媽，你想回到山上你的伙伴們那兒去？我知道，你別著急！”我輕聲向它念叨著。

第五天的黃昏，我照例扔給它一塊鹿肉，“這是你的晚飯，吃吧，別怕！”我一邊說一邊向母狼靠攏。突然，四只狼崽向我歡蹦亂跳跑過來，簇擁著我，我蹲下抱起狼崽。它們舔我的臉，舐我的手。我知道我贏得了小狼崽的信任了。但是母狼對我始終保持著戒心，它一動不動蹲著，用它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緊盯著我，對母狼我似乎失去了信心，可后來我卻看到它的尾巴在輕輕擺動。于是，我挪動身子，進入到鐵鏈的長度范圍之內(nèi)。母狼仍然一動不動，這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極了。在離它兩米遠的地方我坐了下來，這時，假如這只母狼張開大嘴，猛撲過來，保準能咬斷我的胳膊或者咬斷咽喉。但它卻一動也不動，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裹好毛毯，在冰冷的地上慢慢躺下，過了很久很久我才睡著。

天剛亮，我就被狼崽吃奶的聲音驚醒。我壯著膽，靠近母狼，它望著我卻一動也不動，只顧給孩子喂奶。我俯下身子，伸手輕輕撫摸母狼肚子下的小狼崽。母狼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朋友們，早上好!”我輕輕地說著，一邊試著把手慢慢放到了母狼受傷的腿上。母狼畏畏縮縮，但沒有作出威嚇我的舉動了。“暴戾的野狼居然能讓我撫摸它，這簡直不可思議，然而卻是事實。”

我看見獵夾的鋼片只夾住了母狼一只前腳上的兩個腳趾，腳趾已經(jīng)腫大，且被鋼片割破，血跡模糊。但只要我把它放開，它的那只前腳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于是我找了一些治傷的草藥，嚼碎后，敷到它的傷口上去。它靜靜地讓我給它治傷。就這樣沒幾天它的傷口漸漸好了。我決定“釋放”它。

“好了，稍候片刻，我就可以讓你離開此地。”我用力一按，獵夾的鋼片就彈開，母狼立刻自由了。它懸起受傷的前爪，大踏步地來回跳躍奔跑，高興得嗥叫不止。我以為母狼會立刻領著小狼逃之夭夭。誰知母狼卻小心翼翼，蹣跚著向我走來。當它在我肘邊停下來的時候，四只狼崽興高采烈地在它周圍跳躍、追逐、嬉戲。母狼用鼻子不斷嗅我的雙手和胳膊，然后又舐我的手指。我驚訝萬分。我知道它是在向我表示感謝呢!

在狼崽的簇擁下，母狼走了。它一瘸一拐地向密林深處走去，可是沒走多遠，它又回過身來看著我，我問：“你是要我和你一起去嗎？”母狼搖了搖尾巴。

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我收拾好行李，跟隨母狼出發(fā)了。沿撒浪河走了半里路，我們登上了老爺嶺，最后來到一塊高山草坪上，草坪下面茂密的云杉林子里潛伏著一群大興安嶺森林狼。我數(shù)了數(shù)，共有13只，9只成年狼，4只小狼，也已經(jīng)很大了。母狼的到來，立刻引起群狼的嚎叫，狼群從四方八面向我圍攻過來，我害怕極了，慌忙爬上一棵大樹，但是狼群并未離去。夜幕降臨，森林里，亮著一雙雙綠幽幽的狼眼，群狼齊嚎，先是嗚嗚咽咽地低聲嚎啕，然后是撕裂人心的高聲尖叫。狼嗥聲連續(xù)不斷，山回谷應，在林中回蕩，令人心驚肉跳。我知道狼群仍在那里守株待兔，

天黑了，在朦朧的月光下，狼影時隱時現(xiàn)，狼的眼睛綠幽幽，閃閃發(fā)光，猶如點點鬼火，四散飄移，我躲在樹上沒有食物和水，又不能睡眠，體力消耗得極快幾乎要從樹上掉下來……

突然，我想起那頭母狼和它的四個孩子，于是我模仿原先的狼嗥，發(fā)出一陣嗚嗚咽咽的叫聲，不多久，奇跡出現(xiàn)了，那只母狼帶著它的四個狼崽子，出現(xiàn)在山頂上，它的到來給我生存的希望，母狼慢慢地靠近大樹，然后在我前面不遠處站住了，它遙了遙它那粗大的尾巴然后在樹底下坐了下來，并注視著我。我下意識地揮了揮手。與此同時，母狼抬起頭，仰天發(fā)出—聲悲哀的長嗥，吼聲直沖云霄。之后，母狼帶著狼崽子，在群狼中撒歡、作揖，好似哀求一樣嗚嗚叫著，不久，狼群漸漸散去。

狼群散后，母狼和它四個狼崽子，兩耳豎起，身子直立，一字排開，然后向著我跪了下來，在一塊突出而高聳的巖石上，向我發(fā)出一陣長長的低低的狼嗥聲，聲音振蕩山谷。它母子齊聲嚎叫了片刻，才戀戀不舍跟著狼群離去。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只狼。但是它卻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清晰而生動，深刻而又怪誕。大自然真是奧秘無窮，其中有些事情是人類無法理解的，完全超出人類法則之外。回想起在那短短的幾天里，我和這只受傷的母狼竟會打破隔閡，彼此進入到對方內(nèi)心世界，這是無法解釋的，我們只能接受，而且它帶有一絲神秘，告訴我們自然界的萬物都能和諧共處，也許更應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