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簡介]
蟋蟀柴斯特從沒想過離開康涅狄格州鄉下的草場,可它卻因貪吃跳進了一個野餐籃,被帶到紐約最繁華的地方——時代廣場的地鐵站。在人情冷漠的紐約,幸運的柴斯特遇到了聰明又略帶市儈的塔克老鼠和忠誠、憨厚的亨利貓,還遇到了愛它的主人——男孩兒瑪利歐。蟋蟀柴斯特用它絕妙的音樂天賦回報了朋友們的真摯友情,幫助瑪利歐一家擺脫了困境,自己也成為了震驚整個紐約的演奏家!然而功成名就后的柴斯特卻滿心失落,思念起鄉下自由自在的安靜生活來。在朋友們的理解和幫助下,它終于回到了自己深愛的故鄉。
這個寫于20世紀60年代的童話故事感動了全世界,受到各國讀者的喜愛,成為充滿友愛與溫情的經典之作。本書榮獲1961年紐伯瑞兒童文學獎銀獎。
[經典選讀]
退 休
柴斯特沒等上多久,才不過幾分鐘吧,塔克就蹦跳著進了報攤里面,登上了板凳,爬上了架子。亨利也跟在它后頭,跟往常一樣,靜悄悄地邁著悠游自在的步子。
既然現在它已經成為一位著名表演藝術家的經紀人了,塔克老鼠也表現得很把自己當成一回事了。“晚安,柴斯特!”它很矜持地說,“請原諒我要做一點兒提醒,我覺得你今晚演奏《星條旗永不落》的時候,拍子似乎有點兒走樣。你知道,你可不能因為正處在巔峰期就任憑自己松懈了。好了,我們這就開始練習吧!”
柴斯特爬出了火柴盒。“我連跟亨利打個招呼都不行嗎?”它問道。
“打招呼?”塔克說,“那就打啊!嗨!亨利!嗨,柴斯特!好了,招呼已經打完了,我們開始練習吧!”
柴斯特望著亨利,搖了搖頭。這只貓也微笑著,眨了眨眼。
塔克扭開了收音機,選著電臺。柴斯特疲倦地把翅膀搭上了預備位置,準備開始演奏。收音機里播出了一首愛爾蘭的吉格舞曲。這只蟋蟀正準備讓自己投入這首舞曲第一個狂野激昂的小節時,突然間,它又頹然放下了翅膀,說道:“我今天晚上不大想練習。”
“怎么回事?”塔克問道。
“我不想拉了。”柴斯特說。
“你不想拉了?”這只老鼠大聲說,“這豈不像太陽在說‘我不想照耀大地了’?”
“嗯,也難免會有陰天的時候嘛!”柴斯特說,“我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嗯,嗯,嗯……”塔克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就讓它休息一天吧!”亨利說,“怎么回事呀,柴斯特?名氣太大開始讓你感到心情不好了嗎?”
“我想我只是有點兒九月的憂郁。”柴斯特嘆了口氣說著,“就快到秋季了,這正是康涅狄格州最美的時候。所有的樹都在改變顏色,每天都是晴空萬里,一望無際。只有天邊偶爾會出現一點點兒燒樹葉時升起的縷縷輕煙。這時,南瓜也快要收獲了。”
“我們可以上中央公園去,”塔克說,“那邊的樹也一樣會變顏色。”
“那是不一樣的。”柴斯特說,“我渴望看到收獲的那些成堆成捆的玉米。”它停了一下,然后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地說道:“我本來是打算暫時不告訴你們的,但是想想還是早點兒讓你們知道比較好。我要……我要退休了。”
“退休!”塔克尖聲叫道。
“是的,退休。”柴斯特輕聲地說,“我很喜歡紐約,也很喜歡有這么多人來聽我演奏,但是我更愛康涅狄格州。我想回家去。”
“但是……但是……但是……”塔克急促地說著,由于事情太突然了,它一下子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我很抱歉,塔克,但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柴斯特說。
“那瑪利歐怎么辦?”塔克說。
“他只希望我快樂。”柴斯特回答,“他說,要是我覺得痛苦,他寧可我根本沒來紐約。”
“但是還有那許多的人啊!”塔克激動得揮舞著前腿,“所有因為你的演奏而得到快樂的人,他們會有多難過啊!他們又該怎么辦呢?”
“在康涅狄格州,我的演奏也同樣帶給許多‘人’快樂。”柴斯特說。
“那你說說看那會是誰呀?”塔克不屑地說。
“噢,土撥鼠、雉雞、鴨子和兔子,以及所有住在草原上或是小溪旁的每一個生命啊!曾經有一只牛蛙告訴我,大概除了它住的那個池塘的雨聲之外,它最愛聽的,就數我的音樂了。還有一次,有一只狐貍正追著一只兔子繞著我的樹樁跑,我一演奏,它們就都停下來聆聽我的音樂了。”
“結果怎么樣了呢?”塔克說。
“兔子就逃回它的洞穴里啦!”柴斯特說,“就在狐貍再度追捕兔子,快要追到的時候,我開始演奏起狐貍最喜歡的歌,結果它就停下腳步,欣賞起來了。像這樣的事,就不是我能為地鐵車站里的任何人類所做的了。”
“這可說不定。”塔克說,它轉向那只貓,“亨利,你也說點兒什么呀!勸勸它留下來嘛!”
“是啊,亨利。”柴斯特說,“你怎么看?”
亨利貓一動也不動地坐了好一會兒。它的胡須擺動著,這表示它正在努力地思考。
“我的意見是,”最后它終于開口說,“既然柴斯特的一生是它自己的,它就應該去做它想做的事。如果成名只是讓它覺得不快樂的話,那成名又有什么意義呢? 也有別的人是從他們事業的高峰上退休下來的。不過,我也要說句真心話,它要是真的離開了,我可是會非常難過的。”
塔克老鼠搔了搔左耳,這個動作向來代表著好預兆。“他們事業的高峰”,亨利的這句話激發了它的想象力。“我想,這么一來,它應該會受到更至高無上的推崇。”它說,“正當它處在巔峰的時候,把一切都放棄掉,這是多么不凡的舉動!”它那顆小腦袋全被這個想法給占據了。“我可以想見這一幕。正當它立于成功的高峰……也就是你所謂的事業的高峰吧,是不是?”
“沒錯!”亨利說,一面朝著柴斯特咧嘴笑了笑。
“在它登上成功高峰的這一刻,它竟然消失了!”塔克在架子上來來回回地跑著,“報紙會發狂的!它在哪里?它上哪里去了?沒有人知道。它只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多感人!多美啊!”它的聲音哽咽了。
“唯一讓我擔心的是,”柴斯特說,“一旦我走了,不知道報攤會怎么樣。”
“別擔心這個!”亨利說,“這個報攤已經被幸運之神的金手指點化過了!說不定他們會把它改建成一座國家公園哩!”
“你真的這樣認為?”柴斯特說。
“嗯,就算沒這樣,”亨利回答說,“我也很有把握白利尼一家會過得不錯的。他們現在已經出名了。”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做最后一場表演?”塔克問道。
柴斯特想了一會兒。“今天是星期四,”它說,“明天晚上怎么樣?”
“星期五是退休的最佳日子。”塔克說,“要是我要退休,不再到處挖寶,也一定會選個星期五。”
柴斯特重重地吁了口氣。“噢,我覺得好過多了!”它說,“要是你還要我再為明天的演出學新曲子,我也愿意。”
“那干嗎?”亨利說,“今晚就是你在紐約最后一個完整的晚上了,你該好好享受一下。”
“到排水管里來!”塔克說,“我們要為你的退休開個宴會。我有的是吃的,而且沒有火柴,不會把那地方燒起來的!”
于是這三個朋友便蹦著、跑著,靜悄悄地進了塔克的家里,共度了一個很愉快的惜別宴會,大家都非常盡興。
(節選自新蕾出版社國際大獎小說《時代廣場的蟋蟀》,題目為編者所加)
[述評經典]
出名與自由
◆徐 坤
一只1961年間的蟋蟀,偶然搭錯了車從康涅狄格州鄉下來到了紐約時代廣場。當許多人類歌星、舞星、畫家、藝術家都在為生存所迫、在廣場街頭賣藝賣唱的時候,不知怎么,這只蟋蟀紅運當頭、福星高照,一不小心,竟一夜之間成了地鐵車站里的演奏明星!在每天早八點和下午四點半地鐵高峰時間里,它都會在白利尼家的報攤上傾心演奏,演奏的是一曲曲《重歸蘇蓮托》、歌劇《阿依達》和莫扎特小夜曲之類的高雅曲目。匆匆趕路的人們不禁駐足傾聽,演唱會每次都是掌聲如潮,蟋蟀主人家的報攤上賣報的份數也成幾何倍數激增。
可就是在蟋蟀音樂事業達到巔峰時,它卻突然做出決定,要從此“掛弦”隱退,回歸康涅狄格州的鄉下老家,要過從前那種雖然不知名卻十分平靜的生活。在故鄉涼爽晴和的秋夜星空下,把歌兒唱給土撥鼠、雉雞、鴨子、野兔和牛蛙聽,還要用歌聲止住狐貍追殺兔子的腳步。
這就是一只名叫柴斯特的小蟋蟀的傳奇。原先在它還默默無聞,只是鄉下進城的一個土老帽兒的時候,它可不是這樣想的。那時它對城市生活還不適應,時不時地闖禍,先是因為四處亂竄,半夜磨牙吃掉了主人家辛苦掙來的兩塊錢紙幣;后又邀請地鐵里的貓和老鼠小伙伴開生日聚會,不小心把報攤點燃了。小主人的媽媽氣憤之極,揚言一定要趕走它。一個偶然的機會,它的小主人發現它竟能演奏整段整段的詠嘆調,小主人的媽媽正好是個音樂迷,蟋蟀柴斯特的演奏一下子打動了她的芳心。他們這才決定不計前嫌,將它留下來,并且為它開演奏會。一時間,一只會唱歌的柴斯特蟋蟀名聲大噪。
好不容易等來了出人頭地的日子,也好不容易在城市里站穩了腳跟。蟋蟀柴斯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它怎么會敢于在事業巔峰之時提出退隱?
實在是不可理喻,實在是想入非非。蟋蟀柴斯特想的是:快樂與出名之間,何去何從?而我們旁觀者則滿懷艷羨地想:難道出名不快樂嗎?
其實,這里面間隔著一個老大的問題便是,自由。“快樂”與“出名”是三明治外面那薄薄的兩層,中間夾著一層叫作“自由”的牛肉餡餅。柴斯特的嘴太小,一口咬不下完整的三層。所以它現在得想一想,它主要想咬什么。
如它的朋友——地鐵里的那只亨利貓所說,“既然柴斯特的一生是它自己的,它就應該去做它想做的事。如果成名只是讓它覺得不快樂的話,那成名又有什么意義呢”?
是啊。榮耀雖然是件好事,但是也同樣讓它感到非常疲倦。一天早晚兩次音樂會,這樣的安排實在太累。過去在家鄉的草地上,只要太陽照得正舒服,或者是到了月圓時分,或者是它想跟它的朋友云雀來一段音樂對話的時候,它就會放懷鳴唱起來,因為它有這樣的心情。現在,不管它有沒有心情,都一定得八點和四點半的時候各表演一場。
另外它還不喜歡那么多人圍著它看,不喜歡拘泥在城市黑咕隆咚的地鐵里給人類賣藝。末了,他們只會試圖用臟乎乎的大手摸它的翅膀,要不就是把同樣是臟乎乎的錢幣扔進旁邊的錢匣子里。它不愿意看見這樣的情形。
自由的快樂和受約束的快樂,孰樂?
這就是這本《時代廣場的蟋蟀》試圖給我們的答案。
但是,如果換成現在,今天,我們有一個機會,可以進城、出名,當上歌星影星,好不容易人氣正旺、紅得發紫,突然之間,讓我們返回家歸隱,我們能愿意嗎?那當然是斷斷不可能的。我們會說:鄉間固然好,但是有錢賺嗎?有媒體記者采訪嗎?能上電視嗎?有洋房嗎?有靚車嗎?走到哪兒有“粉絲”(Fans)圍上來請求簽名嗎?
有美妙動聽的歌喉,卻要在低矮茅屋土堆里唱,豈不是衣錦夜行?諸葛亮才高八斗卻不出山,豈不是茅廬里的一個窮老頭兒?要都這樣,我們還怎樣認定自己在社會上的身份、價值、地位?
對種種悖論,人該何去何從?
《時代廣場的蟋蟀》是一部1961年的作品,代表著工業時代返璞歸真的價值理想。對于蟋蟀柴斯特來說,出名非它所愿,純粹事出偶然,而自由才是它的一種自我選擇。但是對于21世紀處于喧囂生活之中的我們來說,不出名,毋寧死。不出名,就會永遠被壓在生物鏈的最底層,總也不得翻身。而“自由”又是個什么?鋪天蓋地的物欲擠壓之下,屬于個人的一點點快樂早已消弭,“自由”早已變得像金子一樣金貴。重溫一下蟋蟀柴斯特的故事,能夠激活我們對于昨天溫暖的記憶,以及對可以自由選擇時代的遙遠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