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是檢驗道德的一塊試金石,卻不是惟一的一塊,因為人的自省和自律,可以不斷淬煉自己,最終戰勝貪欲。
10年前,他替好兄弟買彩票中了大獎。面對5萬元獎金,他心生貪念攜款而逃;
10年中,他用這筆錢改變了自己和家庭的命運,可是背信棄義的良心譴責卻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他;
10年后,細心的兒子看破父親的心事,輾轉千里要為父親還上這筆心債……
2008年3月14日,是向武和李鐵成永生難忘的一天。當向武敲開李鐵成家房門的時候,被貪欲隔斷10年的友情,從此再次緊密連接在一起。
“10年,老向你讓我恨了整整10年!這10年中,我想到了無數找到你、報復你的方式,甚至想到要滅你全家。可是,當你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心里積聚10年的恨一下就煙消云散了!”
“鐵成啊,當年我因為家窮起了貪心,怕你報復才不敢見你,可是我躲開了你卻躲不開良心折磨呀!這些年,良心譴責像刀子一樣插在我的心口上,讓我時常痛徹心扉。感謝我兒子的支持與幫忙,讓我有了彌補過錯的勇氣和機會!更感謝鐵成你的寬宏大量,讓我有了彌補友情的信心!”
心生貪念卷走好兄弟5萬元彩票大獎
1998年2月,45歲的向武在廣州市一家首飾廠打工。這家工廠的老板是香港人,他的廠子跟當地監獄簽有協議,接收一些表現好即將出獄的勞改人員當工人。
跟犯人們一起勞動!向武心中惴惴不安,可是廠里80%的工人都是勞改人員,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相處久了,向武發現許多犯人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樣不易相處。向武跟同車間的勞改人員李鐵成處得尤其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32歲的李鐵成幾年前因為與別人發生口角,把對方打成殘廢,以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后,家中的妻子女兒日子過得非常艱難。李鐵成十分后悔,他拼命表現爭取早日減刑出獄。正值廣州實施對勞改人員的開放式文明化管教方式,讓他們到工廠里勞動改造,并給予適量工資。李鐵成因為表現好,刑滿釋放前有幸被分到向武所在的工廠里。
勞改人員能看到報紙。報紙每周公布一次中獎彩票號碼。一注彩票只花2元錢,卻有可能中幾十萬、上百萬大獎。李鐵成迷上了福利彩票,每周都猜幾組號碼,開獎時兌一下,看能不能猜中。但是李鐵成行動上受到嚴格限制,無法外出買彩票。
進廠后,李鐵成主動跟老實厚道的向武交往,想讓他代買彩票。“兄弟,你能信得過我?”“咋不能。你是全廠最守信用最可交的人,我信你!”李鐵成眼睛里充滿了真誠。反正號碼是現成的,錢也不用自己出,就幫兄弟跑跑腿,向武欣然接受委托。每到周末休息時,李鐵成把錢和自己猜出的彩票號碼交給向武,向武出去買回彩票交給他。時間一長,向武好人做到底,每次買完彩票后還熱心地幫李鐵成兌獎,因為他能看到電視彩票開獎直播。
半年時間過去了,李鐵成買彩票花了好幾百元,沒中過一次獎,但他并不灰心,依然照買不誤。他總是夢想一朝中獎,好彌補自己入獄給家庭造成的損失,一舉改善家里的生活。
1998年8月20日晚,向武像往常一樣幫李鐵成買了3注彩票。盯著宿舍里的電視屏幕看開獎直播節目。中獎號碼出來了,二等獎號碼竟然跟他手里的一注彩票號碼一樣,單注獎金高達5萬多元!向武激動得心怦怦直跳,心想李鐵成真幸運呀,買了半年終于中了一注。向武立即打車到勞教所,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好兄弟李鐵成。可是時間已經過了晚上9點了,李鐵成早已按規定就寢。
向武帶著彩票返回宿舍躺在床上,想像著李鐵成知道消息后會高興成什么樣。想了一會,他又猜想李鐵成會用這筆錢干什么用。“5萬塊錢,自己打工3年也沒掙來這么多呀。人家命好,自己命不濟。”
“如果是自己中了獎,會用這筆錢干什么呢?”向武從李鐵成身上想到自己身上。從女兒以優異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時起,他就踏上了打工之路。一晃3年過去了,自己竟然沒掙到多少錢。女兒很爭氣,高考分數很高,考上大學不成問題,可是他一直愁的是學費。如果自己中了獎,一定要給女兒交學費。他又想到常年患病的妻子,因為沒錢,一直不敢到醫院看。每次看到妻子痛得直流汗,他就恨得捶胸頓足,恨自己無能,老伴無怨無悔跟了自己半輩子,難道要眼看著她病死嗎?如果自己中了獎,一定要給妻子治病。他又想到兒子。兒子才19歲,為了供妹妹上大學,他放棄了復讀的機會,不得不和他一樣外出打工,想起來他就覺得對不住兒子。如果自己中了獎,一定不讓兒子跟他一同打工受罪。
突然,向武腦中貪念一閃:彩票在自己手中,如果自己把獎領走,誰能知道是替李鐵成買的?他騰地坐起來,雙手激動得直抖。可是,李鐵成把自己當成好兄弟,這樣領走他的彩票大獎,兄弟情誼何在,良心上又如何能過得去?貪念和道義在向武心中展開了交戰。昏昏沉沉想了一夜,良心最后占據了上風,向武決定把大獎交給李鐵成。
8月21日早晨,向武洗漱完剛想上班,突然接到家里的電話。女兒說剛接到浙江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學費、住宿費加在一起共6000元,還不算生活費,家里實在湊不到這么多錢,她不打算上學了。農村孩子考大學多不容易呀!女兒考上了那么好的學校,卻因為沒錢而退學,說出來還不得讓人戳斷脊梁骨?可是,沒錢交學費,拿到通知書不也空歡喜嗎?向武心如刀割。
這個電話,讓向武最后改變了主意。為了女兒,他決定還是背叛良心,先解決家庭難題再說。
向武連班都沒上,拿著自己的身份證跑到彩票中心兌回獎,并將所得獎金全部寄回了老家。事情辦完后,他簡單地收拾一下行李就向廠里辭了工,匆匆趕回了江西老家。
5萬元改變命運心中始終難以除去背信棄義的陰影
李鐵成在廠里只跟向武交往得深。向武沒來上班,他覺得沒了說話的人。等到中午,向武依然沒有來,李鐵成開始擔心起來,怕向武生了急病或出了意外,他去問廠里車間主任,才得知向武已經辭職了。李鐵成不由得一愣,心想向大哥干得好好的,怎么說走就走了呢。他跟向大哥無話不談,他家里如果出了什么事,怎么沒跟他說呀。
午飯時,李鐵成路過廠報欄,他像往常一樣瀏覽彩票中獎結果。當他看到二等獎號碼時,大吃一驚,這個號碼怎么跟自己讓老向買的一樣呢。他從兜里掏出寫著號碼的小紙片對照。果然跟他押的那注號碼絲毫不差!
彩票大獎被向武卷跑了!李鐵成要氣瘋了。買彩票前后花了他好幾百塊錢,好不容易中了獎,還被別人卷跑了!看起來老實厚道的向武怎么能干出這么背信棄義的事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他向車間主任打聽向武老家的詳細地址。“不知道,他沒留下聯系方式,只知道他是江西的。你找他什么事?”李鐵成沒說。他的身份特殊,還沒服完刑,根本沒有時間和自由去找向武。“這個人,除非我碰不到他,碰到他,我就把他全家滅了!”李鐵成在心中發狠。
向武昧著良心回到家,沒有向家人透露實情,而是謊稱自己買彩票中了大獎,還拿出票據讓大家看。家里人信以為真,把他當成了生活的救星。
兒子健偉如愿以償地參了軍。向武給妻子治好病后,手里還剩下3萬多元錢。他在首飾廠當工人時很細心。技術掌握得很全面。手里有了余錢,他買回兩臺機器,開起自己的首飾加工作坊。
向健偉入伍后,在部隊干得非常出色。一年后就入了黨,2001年轉了士官,每月有了600多元工資。他除留下一小部分購買生活必需品外,其余全部寄回家去。
兒子能掙錢了,自己開的首飾加工作坊也運轉良好,向武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由于經營得當,向武的首飾加工作坊逐步發展壯大,從最初只有3個人,發展成擁有20多臺機器、30多個工人的首飾加工廠。
就在向武把工廠經營得一帆風順時,李鐵成刑滿回到家中。他出去打工,拿出勞改時的干勁勤奮工作。然而,他的努力并沒有獲得應有回報。很多廠礦、企業在知道他有過坐牢的“污點”后,一次次將他拒之門外。找不到像樣的工作,掙不來錢,李鐵成郁悶至極。生活越艱難,他就越恨向武。“如果他不把那5萬元錢卷走,我就能用它當本錢做個小買賣維持生活。”
做生意需要講誠信,每當別人說“信得過他”時,向武的心就揪緊了,想起李鐵成那雙誠摯的眼睛。李鐵成對他是那樣信任,把他當兄弟,可是自己卻背叛了他,為了5萬元背叛了友誼。“將心比心,如果當年鐵成得到了這筆錢,生活和命運肯定也會改變。我是用剝奪別人的幸福來改變自己命運的啊。”
生意做得越大,向武的心中就越是充滿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責。他變得慷慨好施,不斷地為災區和困難群眾捐款捐物。他想用這種方式來減輕內心的愧疚,但是愧疚卻早就在他心里生根發芽,堵得他難以呼吸。
千里尋友償還壓在心頭十年的良心債
2008年初,向健偉休假回江西老家過春節。兩年沒回家的他對家里的變化感到吃驚。父親的廠子越辦越大,蓋了新房,還買了面包車,成了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戶。
然而,不久,向健偉就敏感地發現,跟全家人喜上眉梢相反,父親卻愁眉苦臉的,怎么也笑不起來。向健偉在部隊是思想教育骨干,很會做別人工作。他發現父親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還不高興,心里肯定有事藏著。向健偉與父親談起心來。
在兒子的再三開導下,向武終于敞開心扉,說出了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我早就想把錢還回去。可是我知道李鐵成疾惡如仇,怕他不理解。怕他報復我。可是,我做了虧心事,心里有鬼。良心煎熬讓我痛苦萬分,吃不香、睡不好,心理壓力越來越大,總是疑神疑鬼,擔心李鐵成找上門來。”
“爸,我理解你。誰沒有犯錯的時候,犯了錯,及時改唄。這件事一定要找一個合理的方法來解決。你該找到李鐵成,向他認錯。”“可是,已經過去10年了,他能接受嗎,會原諒我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你誠心誠意,他會理解的。”
做通父親的工作,向健偉覺得還是先由自己出面為好,免得李鐵成真不理解時發生什么意外。2008年2月19日,向健偉根據父親提供的地址來到廣州,查找父親當年和李鐵成工作過的首飾廠。可是,這個工廠發展壯大后,已經遷到香港去了。向健偉向當地公安機關尋求幫助。當向健偉說明來意后,公安機關的工作人員深受感動,很快利用技術手段查到了李鐵成的家庭住址。按照公安機關提供的住址,向健偉找到了李鐵成。
李鐵成住著出租房,一直沒找到穩定的工作,靠打零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他女兒正上中學,家庭負擔很重。
站在一臉滄桑的李鐵成面前,向健偉盡量放緩語速:“我是向武的兒子向健偉,正在部隊服役。”
自己苦尋10年的人突然出現了,李鐵成既激動又生氣,抓著向健偉的肩膀追問:“他在哪兒?他在哪兒?我可恨死他了!我好不容易中了獎,還被他領跑了,要把我氣死了!”“當年我爸拿走了你的彩票獎金,心里一直很愧疚。我今天來,是想把這筆獎金連本帶利全還給你。如果你能接受,他就親自來向你道歉……”李鐵成的怒火很快就被向健偉的和風細雨軟化了。“這些年,我是一直想著要找到天涯海角向他討說法,可始終沒打聽到他的下落。現在,他主動認錯,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你讓他來吧,我接受道歉。”
得到圓滿答復后,向健偉高興萬分,返回老家向父親匯報喜訊。聽完兒子的轉述,向武積聚心底十年的烏云一下全散了。2008年3月14日,向武帶著5萬多元錢和依據銀行存款利率算出的利息,跟向健偉一起來到廣州。于是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為了彌補自己當年的失信,作為對李鐵成的補償,向武把自己的一個車間交給了李鐵成經營,李鐵成欣然接受了。(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編/王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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