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彎

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條路每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不摔跟頭，不碰壁，不碰個頭破血流，怎能煉出鋼筋鐵骨?面對女兒的網戀，順其自然，合理引導——

執持，以靜制動

上個世紀80年代，起源于印度的瑜珈術剛剛傳人中國，我就愛上這種柔韌舒展的運動，并成為國際瑜珈聯盟協會會員，畢業后在大連一家高檔會所做瑜珈教練。

2007年秋，16歲的女兒劉口盈以優異成績考入重點高中。學校實行軍事化管理，學生平時住校，只有周末才放假。

看著90后的女兒從小學到高中，一路順利過關，我備感欣慰。不料，一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班主任的電話，問我生病好了沒有?搞得我一頭霧水。老師嘆口氣，讓我到學校去一趟。一見面，老師就拿出幾張紙條，都是以我生病為由，替女兒請假的事假條，落款處還有我的簽字。

“因為劉□盈一直表現不錯，所以我們也沒懷疑過這些，可最近她頻繁請假，而且成績大幅下降，期中考試竟然滑落到年級52名。我找她談話，又暗中調查，才發現，這些請假條都是她編造的，目的是為了偷偷跑出去上網玩游戲。”我一聽就蒙了，沒想到乖巧的女兒，竟然學會曠課。可更讓我吃驚的還在后面，老師告訴我說，女兒不僅迷上網絡游戲，竟然還和游戲里的人談起了戀愛。

我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暈倒在地。老師趕緊扶住我：“你也別太著急，她現在正是青春期，叛逆心強，我們要講究策略方法，不能把她逼得太急，反而把事情搞僵了。”我點點頭，跟老師商量，最近一段時間，能不能讓女兒回家住，老師同意了。

晚上女兒放學回家，邊換拖鞋邊喊：“老媽，我回來了。”說著，上前給我一個大大的熊抱，“今天老師真奇怪，說班級要轉來新同學，宿舍不夠用，讓我回家住一段時間!”

說心里話，我真想痛罵她一頓，恨不得揍上幾拳方解心頭之氣，但我竭力控制自己，像往常一樣，對她回來表示高興。晚飯后，女兒回房間溫習功課，我換上衣服，到陽臺練起瑜珈。背景音樂悠揚響起，我的身體隨著平緩的呼吸慢慢舒展，心情也漸漸趨于平靜，在冥想的過程中，排除雜念，思路也變得清晰順暢。我熱愛瑜珈，并頗諳此道，其要領是心住一處不動，講究三步，一日：執持；二日：禪；三日：入定。

我的心突然一動，其實瑜珈就像人生，我何不用此來化解女兒的網戀呢!“執持”，即執著和堅持，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自己所看到的事物，然后記于心，沉于腦。這個階段人要處于一種安靜的環境中。“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想的東西上面，就像佛家里面講的可以看到佛，然后方能達到“人定”的最高境界。

現在我和女兒正處于第一階段，我必須讓自己先鎮定下來，鎖定目標，然后再堅定地以心行意。否則只能適得其反，白白浪費自己的能量不說，還會緊緊關閉女兒本對我敞開的心靈之門。我決定以靜制動，先查明情況，再憑招制式。

禪，以靜養心

晚上，我輕輕敲了兩下女兒的房門，故意等一會才進去。女兒坐在電腦前，主機的燈一閃一閃，屏幕卻一片漆黑，估計她是來不及關機，匆忙間關了顯示器。女兒神情緊張：“老媽，我作業做完了，上會兒網放松一下。”

“噢，沒事，勞逸結合，學習累了，休息休息也好。”我語氣平和地說道，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對了，你知道什么是勁舞團嗎?”

女兒奇怪地看我一眼，充滿防備的神色：“你問這個干嗎?”

我故作輕松：“我們會所要開街舞課，要求所有教練都要學，可我怎么都學不會，同事讓我試著玩玩勁舞團游戲，說能幫著找到樂感。”

女兒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這樣呀，那我幫你弄吧。不過，老媽我可不是刺激你，勁舞團的玩家，年齡最大的不超過19歲，估計你在里邊算奶奶級了!”女兒邊諷刺我，邊替我在筆記本電腦上下載。

我真沒想到，自己都步入不惑之年，還要去跟90后們拼游戲，可為了女兒，我只能咬牙堅持，幾天后，總算弄明白最基本的玩法，然后我去問女兒，怎么樣可以結婚。女兒瞪大眼睛：“老媽，你不是要拋棄我和老爸，搞婚外戀吧!千萬別嚇我呀!”

我撲嗤一笑，“不是呀，我只是想找個高手帶帶我，快點提高舞技!要不，你帶我跳?”

“不行，不行，”女兒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有舞伴，而且都結婚了，還約法新婚三章呢!”女兒突然意識到說漏了，趕緊捂住嘴。我知道快要步入正題，裝作驚奇的樣子。問：“真的?快給媽媽講講，他舞技高嗎，長得帥不?”

女兒小心翼翼地問我：“媽媽，你真的不介意?”我搖搖頭，說不是游戲嗎，又不是真的。女兒告訴我，“老公”叫莫小北，也在大連，是另外一所重點中學的高二學生，又帥又有型。

“老媽，我們不僅僅是游戲上的情侶，我真的很喜歡他。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影響學習的。”我沒料、到，女兒把網戀說得如此輕松。那這次考試成績下降如何解釋?我實在忍不住，質問她。女兒無所謂地嚼著口香糖，說不過一時失手罷了，然后反問我：“老媽，我一直以為你很開通，不會是所謂的標榜而已吧!”得，一句話，反而將我置于難堪境地。

周末，我約女兒去散步，邊走邊跟她談心：“其實16歲花季的愛情，最純最真，沒有一絲雜質，不用考慮對方身份、地位和收入……”女兒驚奇地看我一眼：“媽媽，你真的這樣想?我還以為你知道后會生氣，痛罵我一頓呢!”我搖搖頭。坦誠地告訴她，我也有過16歲，只不過60后的我，比90后的女兒少了許多前衛和激情。女兒興奮地送上她特有的熊抱，夸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我知道女兒這一代，把游戲當成愛情，其實小小的他們，哪里分得清什么是愛，以為一句我愛你，就是全世界。就算他們知道以后會分開，還是因為好奇貪心，而依然奮不顧身，最后搞得遍體鱗傷。但這個時候，作為家長，我不能硬碰硬，越阻止，她就越要戀給全世界的人看。可其實，我的接受與認同，并不是本意，試問，有哪個家長會真的贊成中學生談戀愛?我這么做，不過是套用了瑜珈的第二步：禪——以靜養心。在聽懂看明對方的招式后，并不是迎面痛擊，而是以不變應萬變。因為對方來勢兇猛，如果順勢而上，雙方都有損傷，因此要順著方向緩沖一下，既削弱對方，又保護自己。這一招很好用，女兒原本以為我會反對，鉚足了勁，準備與我對抗一番，沒想到卻無處可發，落了空。沒有我的阻止，她可以公開玩游戲，可勁頭反而不如從前。我知道，也許是最初的新鮮感已過，開始進入審美疲勞期。

入定，以順應逆

2008年情人節到了，我特意給女兒活動經費，讓她出去盡情狂歡。可女兒卻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我問她怎么了，女兒氣呼呼扔給我張紙，原來這就是她說的新婚約法：第一，老婆生氣要耐心去哄，不許有煩躁心理；第二，如果老婆玩不過你，你就要故意讓她，讓她開心……洋洋灑灑寫了十幾條。女兒說，只要小莫違反一條，她就用熒光筆標記上，我仔細一數，僅剩兩條完好無損。

“今天是情人節，他不僅忘了給我買禮物，還放我鴿子，讓我傻乎乎地在必勝客等了一下午，結果你猜怎么著?他自己跑去玩游戲忘了時間。哼哼，敢這么惹我，這回他死定了!”女兒氣得直跺腳。

我告訴她，愛情就是妥協的過程，愛的越深的那一方，就越要學會忍受。女兒搖頭：“我才不忍呢。老媽，其實我沒那么喜歡小莫。”我一怔，問她那為什么還要和人家談戀愛?女兒說，因為小莫長得帥，級數高，裝備好，很多女玩家都追他，所以和他戀愛比較有面子。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呀!不過，聽女兒這樣說，我暗自高興，看來不用我出硬招，她的戀情已經出現裂縫。

2008年寒假，女兒和莫小北所在的兩所重點高中聯合舉辦日本冬令游活動，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既能開闊眼界，又能讓他們親密接觸，體驗一下“愛情”的磨合。報名時，我第一次見到莫小北的媽媽，她穿了件銀灰色裘皮，趾高氣揚的樣子，不滿地看了我一眼，劈頭就說：“都怨你家劉□盈，一天到晚纏著我家小北，哪有心思學習，搞得成績都下降了。”

我聽女兒說過，莫小北的父母做裝修起家，很有錢，但文化素質不高，卻沒想到這么不講情面。沒等我答話，老師開口：“你家莫小北成績提高了，是劉口盈的成績下降。”這話正好被站在門口的女兒聽見，她用羞愧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報名結束后，莫小北的媽媽說不放心兒子，非要跟著去，還小聲嘟囔說，萬一有人趁機勾引我兒子怎么辦?氣得女兒當場就想反駁，我用力握住她的手，阻止住。老師拗不過她，而且也的確需要一位家長同行，便同意了。我估計心高氣傲的女兒和小莫媽媽之間肯定有一拼，說不定這一拼，就把兩人之間原本已脆弱的戀情“破”了。

我送女兒去機場。在候機大廳，我看了小莫媽媽一眼，和女兒開玩笑道：“好好表現啊，好讓你未來的婆婆大人滿意!”

到了大阪，女兒給我報平安后開始她憧憬已久的日本之游。一天，我接到女兒的電話，按行程那天應該去迪斯尼樂園，我問她怎么沒去?女兒無精打采道：“都怪小莫媽媽，說自己血壓高，不能玩那些瘋狂戰車，非要去購物，該死的小莫竟然讓我陪他老媽去。”

日本迪斯尼被譽為世界上最好的游戲樂園，是女兒夢想中的童話王國，臨行前，女兒上網查了好多里面最刺激的游戲，可竟然因為小莫，被迫放棄自己心中曾經的夢。

“老媽，我好想你喲!如果是你陪我來，肯定什么都依著我!”聽著女兒落寞的聲音，我的鼻子一酸，想起曾看過的一句話：當女孩子愛上一個男人，受到挫敗時才會想起媽媽。

十天后女兒歸來，我去機場接她，她背著個雙肩包風塵仆仆走出來，我迎上前：“怎么就你一個人，小莫呢?”女兒用手往里面一指，不屑地說道：“在里面等行李呢。我真是服了他老媽，一到日本就開始瘋狂大采購。”

說話間，小莫母子倆出來了，拎了三個大旅行箱，我想上前打招呼，女兒一把拉住我：“甭理他們，咱們走。”回到家，女兒興奮地給我講日本見聞，但只字不提小莫。周末，我登陸勁舞團游戲，想看看女兒和小莫的關系如何。女兒恰好在線，對我說：“老媽，借我20萬GB(游戲幣)!”我問她原因，女兒頓了頓，說離婚用。我心中一陣輕松，看來這段戀情該到終結版了。

“老媽，我原以為這次日本行，會成為我和小莫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可惜，在10天的近距離接觸中，我才發現，我愛上的小莫，不過是自己心中的美麗幻影，真實的小莫我根本就不了解。玩游戲時，他常常讓著我，可到了日本，他不給我讓座，不替我買飲料，不幫我拿行李……”

我嘆了口氣，回答道：“女兒呀，當你在叛逆期愛上一個男孩，會覺得我說什么都是錯的。但終有一天，你會發現，原來媽媽說的都是真的。幸好，這一天來得比較快。”

女兒發給我一顆紅心：“老媽，我記得曾看過一篇文章，叫《非走不可的彎路》：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條路每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不摔跟頭，不碰壁，不碰個頭破血流，怎能煉出鋼筋鐵骨，怎能長大呢?”說完，女兒的頭像滅了，幾分鐘后，她刪除了游戲賬號。

女兒徹底和小莫分手了，我怕她遭遇失戀，心情郁悶，便拉她和我一起練習瑜珈。女兒以前學過一段時間，現在的她，排除雜念后，身體又恢復到柔軟狀態，隨著悠揚的音樂聲，雙臂慢慢舒展開來，調整呼吸后，女兒漸漸進入冥想中的最高境界。

看著女兒平和安詳的狀態，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這場歷時半年的網戀，終于落下了帷幕。是啊，年輕時總有些彎路不得不走，幸好，我這個90后的媽媽，以退為進，以柔克剛，在成功破解女兒網戀的同時幫她拐好了青春期的這個愛情彎!

(責編／俞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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