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歲女孩壯美離去：我走了，也還可以看到春天

一個4歲的小女孩在離世前，摸著媽媽鼓起的肚子問：媽媽，人死了是不是會到天上去？天上有沒有娃娃、有沒有冰淇淋？媽媽，我不怕死，可我一死就看不到弟弟了……面對女兒充滿遺憾的目光，女孩的爸爸突然決定：把女兒的眼睛留下，讓她繼續感受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她才剛剛認識蝴蝶、青蛙和蜜蜂，知道小鳥也有媽媽，小魚也有家庭；她喜歡春天，喜歡聆聽歌聲、琴聲和鳥鳴，向往手指在琴弦上彈跳。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卻讓她年僅4歲的生命戛然而止！

她在等待著弟弟的出生，她給弟弟畫下了可愛的企鵝，準備了漂亮的藍布熊貓娃娃，然而一切美好的愿望還沒有來得及實現，她就永遠地離開了人世！可她并沒有留下任何遺憾，因為在臨終之前，她含笑點頭：“如果我的眼角膜能讓更多的小朋友看到春天，我愿意！”

輕輕的一句承諾卻如山般沉重，似海般澎湃，她成為了全中國年齡最小的器官捐獻者！當她闔上眼簾后，6個素不相識的盲童因此重見光明，感受到了燦爛溫暖的春天。而她一直盼望的弟弟也順利出生了，巧合的是，弟弟的出生日期與她的出生日期竟然同月同日。冥冥之中的生命輪回，讓她生命的春天永不謝幕！

罹患罕見重癥，

逆風飛揚的女孩有堅硬雙翅

2007年6月18日，一對年輕的夫婦焦急地在江蘇省徐州市第三人民醫院手術室外徘徊，手術室內，他們年僅4歲的女兒范碩正在接受腫瘤切除手術。

丈夫范光磊，時年27歲，是徐州市龍固焦化廠保衛科的職工；妻子王萍，是名幼師。他們相識于2000年秋天，王萍能歌善舞且家境富裕，范中磊為人憨厚但家境貧寒，兩人的戀情遭到了王萍父母的極力反對。但兩個深愛對方的年輕人不顧一切，在2002年7月舉辦了簡單的婚禮，王萍的父母沒有出席。

2003年11月6日，王萍生下了女兒范碩，夫婦倆對這個愛情結晶疼愛有加。小范碩8個月大就會走路、說話，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特別招人喜歡。在范碩一歲時，王萍帶著女兒回了趟娘家。這是她結婚后第一次回娘家，沒想到小范碩一見外公外婆就特別親，像只小燕子在兩位老人身邊穿梭，很快就逗得陰沉著臉的外公外婆綻開了笑容。小范碩拿著外公塞給她的糖果，又塞進外公嘴里，乖巧地說：“外公先吃！”王萍的父親笑得更開心了。母親見狀悄悄把王萍拉到一邊：“快叫光磊來家里吃飯，看你爸的樣子，肯定是原諒你們了。”

小小的范碩如“開心果”般化解了兩代人的“疙瘩”，范光磊夫婦對女兒更是百般呵護。按照計生政策，范光磊夫婦可以生二胎，可夫婦倆幾次都下不了決心，覺得有范碩這個可愛的女兒就夠了。直到2007年初，王萍懷孕了，剛開始，夫妻倆還猶豫要不要這個孩子。可范碩看著媽媽隆起的肚子，好奇地上前摸著，奶聲奶氣地說：“聽奶奶說，媽媽要給我生個小弟弟了，他現在就在你的肚子里嗎？我怎么摸不著呀？”

王萍故意嗔著臉說：“你怎么知道他是弟弟，說不定是妹妹呢。要是生下來，他跟你搶東西吃，你到時可別哭鼻子呀。”范碩卻“咯咯”笑著說：“我才不讓他搶呢，我會把好東西都給他吃，我是姐姐啊！”范碩的話讓王萍寬慰不已。

有一天，范碩畫了一只胖胖的企鵝拿到王萍面前說：“這是我送給弟弟的禮物，我希望他生下來就像胖企鵝一樣又白又胖。”一天，范光磊送給她一只“奧特曼”和一個小藍布熊貓玩偶，范碩對這兩樣禮物都愛不釋手，但平常她玩得最多的還是“奧特曼”，藍布熊貓則被她小心地放進了抽屜。范光磊問她：“是不是不喜歡藍布熊貓啊？”范碩嘴一抿，附在爸爸的耳邊說：“我想把這個熊貓留給弟弟玩。”范光磊幾乎笑出了淚花……

然而，噩運卻在突然之間降臨到小范碩身上。2007年6月10日晚，正準備上床睡覺的范碩趴在床沿上，直嚷肚子疼。范光磊帶著她到鎮醫院檢查。經過透視，彩超，醫生發現范碩的左下腹有個腫塊。鑒于鎮醫院的醫療設備有限，醫生建議到大醫院復查一下。

隨即，范光磊夫婦帶著女兒來到徐州市第三人民醫院。一路細致檢查下來后，主治大夫將范光磊、王萍叫到辦公室，語調沉重地說：“你女兒患的是十分罕見的B細胞型淋巴瘤，這種病的發生率是千萬分之一，病情轉移快，幾乎沒有根治的可能……”范光磊的腦袋”嗡”了一聲，險些跌倒，而王萍當場就暈了過去……

夫妻倆怎么也不愿意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為了進一步確診，他們又馬不停蹄地帶女兒來到兒童醫院會診，他們多么希望市立三院是誤診啊！在做復診時，要進行骨髓穿刺。醫生預先告訴他們，打麻醉藥要疼兩次，不打麻醉藥只疼一次，讓他們考慮。

王萍征求范碩的意見。范碩一見10厘米長的針頭，立即恐慌起來。這時，范光磊進行“戰前動員”。他說：“碩碩最聽話了，不要怕，爸爸和媽媽都是你堅強的后盾。”范碩聽了，把小手一揮，堅定地說：“不打麻醉藥，我要像奧特曼那樣勇敢！”

10厘米長的針頭從范碩的頸部扎下去，整個穿刺過程，范碩咬著牙，沒哭一聲。王萍卻忍不住哭了，范碩反過來安慰媽媽：“媽媽，不要哭，我不疼！”

經過骨髓穿刺檢查，范碩的病確診了，確實是B細胞型淋巴瘤。醫生善意地建議范光磊和王萍，與其讓孩子飽受手術、化療的痛苦，還不如讓孩子靜靜地“走”。

范光磊和王萍對視了一眼，他們讀懂了對方的心語：即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想辦法讓女兒的生命延續下去！

真情盈滿病房，

感恩的心常青于小小的胸膛

6月15日，范光磊夫婦將女兒轉到徐州市第三人民醫院治療。范碩飽受病痛折磨，每當疼痛來襲時，她總是緊咬雙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在疼得厲害時，她就緊緊地抱著藍布熊貓，那本來是她留給弟弟的禮物，在入院時，范光磊把它一起帶來了。

范碩的手術定在6月18日。前一天晚上，范碩就開始禁食禁水，并進行灌腸。范光磊夫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們一邊安慰和鼓勵范碩堅強面對手術，一邊默默祈禱著女兒的手術能夠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范碩早早地起床，穿上護士送來的手術服。范碩向身邊的病友揮動著小手，不時握緊右拳說：“我是最棒的，我是最堅強的！”

范光磊和王萍守在手術室外，焦急、擔心、恐懼時刻圍繞著他們，而很多可怕的念頭在他們腦海中一一閃現。手術進行到中途，主刀醫生突然從手術室內走出來說：“手術不能再進行了，隨時可能出現生命危險！”

范光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夫，我女兒一定能挺過去，求你們繼續為她手術，萬一有什么意外，只要盡了力，我們也認了！”主刀醫生表情凝重，他見范光磊夫婦態度懇切，又折回身繼續手術。12時55分，主刀醫生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手術還算成功，腫瘤基本上已全部切除，只是有腸壁上還有如同米粒大小的幼稚腫瘤無法切除。如果接著做化療，估計孩子還可以活6年以上。”

夫妻倆喜極而泣，女兒的病總算有希望了。然而，事與愿違！手術后兩周范碩的身體出現嚴重病變，原本米粒大小的幼稚腫瘤大面積復發，迅速轉移到腹腔及全身。醫院立即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病情緊急，已經容不得范光磊多想！他立即接受了化療建議，可巨額的費用從何而來啊？范光磊和王萍心急如焚。

范碩小小年紀卻堅強地對抗癌魔，她的事兒在醫院里傳開了，同病區、病房的患者和家屬常到范碩床前探望，鼓勵這個可愛的小女孩。不少市民帶著自己的孩子來看望范碩，臨走前，都悄悄地塞給他們一百、兩百的愛心款……

每當收到一筆捐款，范光磊總是在本子上記下來。起初，范碩不知道爸爸在記什么，她好奇地盯著本子看，范光磊就把本子舉到女兒面前說：“這些都是好心的叔叔、阿姨捐錢的記錄，等你將來長大了，要報答這些好心人，是他們在延續著你的生命呀。”范碩懂事地點點頭說：“嗯，爸爸，只要我好起來，我就會報答這些好心的叔叔和阿姨的。”

有一次，范碩在病床上聽鄰床病友講起一個在兒童醫院治療的8歲小男孩，家里沒錢了準備放棄治療。范碩聽著聽著，眼淚就流下來了，她掙扎著坐起身，對范光磊說：“爸爸，你能找到那個小哥哥嗎？我想把給我治病的錢省下來，送給他治病。”

范碩并不知道父母為了給她籌錢已經想盡了辦法，可誰能拒絕這顆難能可貴的金子般的心啊!夫妻倆隨即答應了女兒，在兒童醫院找到了那個無錢治病的男孩，捐了500元錢。范碩知道后，蠟黃的小臉上泛起了笑意……

進行化療后，范碩的頭發大把大把地往下掉。為了不讓女兒傷心，父母把所有能照出人影的東西都藏了起來，范碩的頭發也被他們細心地收集起來。

隨著病情的加重，范碩稍動一下就疼痛難忍，可即使這樣，她還要媽媽王萍攙著她下床走動，她一邊走一邊摸著媽媽越來越大的肚子說：“弟弟，你果然長得很胖呢……”王萍強忍著眼淚笑了。在女兒面前，夫妻倆總是微笑著，不停地給女兒樂觀的鼓勵和安慰，他們的愛讓范碩變得勇敢而堅強。

7月26日，范光磊夫婦再次接到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經過檢查，范碩的右腎上腺區有混雜密度腫塊，病癥蔓延到肝門部胰頭軟組織內，腫塊占據了整個肝門，并伴有肝內膽管擴張等，即使再高明的醫術也回天無力了！

范碩已經進入了昏迷休克狀態，王萍再也忍不住了，她撲到女兒身上痛哭流涕：“碩碩，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還要看你的弟弟呢，你千萬別走啊！”

范光磊從醫生那兒知道屬于范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強忍悲痛，悄悄地給女兒準備起后事。范碩平時愛穿紅色的衣服，范光磊買來了全新粉紅色的衣裙和紅皮鞋……

留下明亮雙眼，

愛心饋贈生命與愛的輪回

7月27日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間陰云密布，緊接著下起了一場雷陣雨，一直昏迷的范碩這時剛剛蘇醒，她無力地盯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出神。突然，她轉過頭吃力地對范光磊說：“爸爸，樓下有個小朋友沒帶傘，身上都淋濕了，你給他送一把傘吧。”范光磊順著女兒眼神看去，果然有一個小男孩正冒雨行路，他不忍拂去女兒的好意，把給女兒準備的那把花雨傘匆匆地送到樓下。當雨中那個小男孩撐著花雨傘時，范碩的臉上浮現了笑容……

王萍緊緊地依偎著女兒，范碩伸出手在王萍的肚子上撫摸道：“媽媽，我是不是要死了？人死了是不是會到天上去，天上有沒有娃娃、有沒有冰淇淋？媽媽，我不怕死，可我一死就看不到弟弟了……”

王萍緊緊摟著女兒，哽咽著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而守在病床旁的范光磊看著女兒盈滿淚花的眼睛，突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想法——要把女兒的眼睛留下，讓她能看到弟弟！可當他把這一想法告訴王萍時，王萍當即否定：“那不行，碩碩即使死了，我們也得要個全尸啊！”

范光磊也心疼萬分地說：“我何嘗不想？可我們得到社會的關愛太多了，還有碩碩一直想看看弟弟。如果把她的眼睛留下來，植入別人的眼里，那還是碩碩的眼睛啊！”

最終，范光磊說服了王萍。可如何向女兒開口呢？范光磊十分為難。一直到7月29日，范碩間隙性休克開始頻繁，生命體征越來越弱。在她醒來時，她似乎意識到死神隨時可以帶走她，她盯著媽媽隆起的肚子，用虛弱的聲音說：“媽媽，我好想看到弟弟的樣子啊。”

范光磊趁機接過話頭說：“碩碩，你會看到弟弟的。”范碩搖搖頭：“爸爸，我知道人死了，什么東西都看不到了，什么聲音也聽不到，隔壁的那個叔叔就是這樣的……”

年幼的女兒對死亡竟有如此深刻的認識！范光磊噙著淚水，哽咽地對女兒說：“碩碩，你來到世上雖然才幾年，可是你已經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五顏六色。在這世界上，還有許多孩子一生下來就是盲人，根本看不到任何顏色呢。”范碩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他們為什么不治呢？”“他們是想治啊，可就是缺少眼角膜，這眼角膜必須要從別人的眼里采來。”范光磊耐心地解釋著。范碩睜著大眼睛，盯著父親問：“爸，我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范光磊點點頭，但隨即又條件反射地搖搖頭。這細微的動作已經被敏感的范碩捕捉到，她嘆了一口氣說：“爸爸，如果我治不好了，你就把我的眼角膜捐了吧！”

范光磊擔心地問女兒：“你不會后悔嗎？”范碩語氣堅定地說：“如果我的眼角膜能讓更多的小朋友看到春天，爸爸，我愿意！”

征得女兒的同意后，范光磊隨即與徐州市紅十字會取得了聯系，徐州市紅十字會按照“志愿、無償、不保留骨灰”的三項原則與范光磊簽署了捐贈協議。

8月1日上午8時半，護士正準備給范碩打針，突然，她的臉色大變，護士趕緊對范碩進行搶救，可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范碩就停止了呼吸。當醫生沉痛地宣布范碩死亡時，她的眼中還掛著兩顆淚珠，但嘴角卻掛著微笑……

11時8分，徐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眼防所靳雷副主任醫師與助手一同來到范碩的病區，開始進行取眼角膜手術……

從范碩住院到病逝，整整52天。雖然到最后，病魔仍然殘酷地奪走了她美好的生命，但她留給父母的除了一縷秀發還有她那明亮的眼睛。徐州紅十字會的侯會長事后告訴范光磊夫婦：目前我國每年僅有6000個角膜捐獻者，而需要幫助的眼病患者將近200萬。一對角膜可以幫助6到8人恢復光明，范碩的眼角膜就能讓6個盲童見到光明！這個消息讓夫婦倆心潮澎湃，他們很想去看看那6個孩子，但侯會長說按規定不能相見。

于是范光磊夫婦自己私下里打聽，了解到其中兩個孩子的情況：一個是8歲的男孩叫豆豆，另一個是10歲的女孩叫芳芳。兩人都是先天性眼盲，被父母遺棄。孩子的養父母對捐贈者充滿了感激，跟醫院打聽了多次，最后遺憾地回了老家，走前一直希望通過醫院轉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似乎冥冥中印證著生命的輪回，2007年11月5日晚，王萍感到腹部一陣悸動，趕緊在丈夫的陪同下到醫院待產。11月6日凌晨3時，王萍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孩，他的出生日期與范碩竟是同一月同一天！

王萍摟著出生的兒子淚眼婆娑，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了4年前的這一天。那時，她也是無比幸福地摟著剛出生的女兒碩碩，兒子可愛的模樣觸動了她最柔軟的心弦。夫妻倆給兒子取名“靜靜”，因為這個小家伙生下來就愛笑，不哭也不鬧，這讓他們格外地想念女兒。

消息傳開，范光磊的家鄉父老集資請來劇團唱了3天大戲，慶賀王萍第二個孩子的出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人丁可得知這一消息后，激情難耐，一氣呵成地寫下了《告慰天堂里的一個女孩》：“我以為那圣潔的天使只在童話里出現/如今我要告訴春風和花朵，一個穿粉紅色紗裙的小天使/剛剛新生……”

徐州市紅十字會侯會長聽說這個消息后，也無比激動，決定破例安排受助的6個孩子和范光磊夫婦見面，讓他們看看這個可愛的小弟弟，讓這個奇特感人的愛心故事有一個美好的尾聲。

2008年3月，本刊特約記者前往徐州市采訪范光磊夫婦時，王萍抱著白白胖胖的兒子含淚說：“碩碩一直想看到她的弟弟，等他長大了，我一定會把碩碩的事情講給他聽，讓他永遠銘記這個素未見面的姐姐！”

遠方，春天的柳芽正綠，絳絳綠絲正隨著春風翩翩起舞。有6個孩子因為范碩從黑暗世界中走出來，感受著這明媚燦爛的春天！我們有理由相信，范碩也一定正在看著這個美麗的春天，因為她的心窗打開了，她的春天必定永不謝幕！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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