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年共產黨正是從7人擴大到400萬,打走日本軍,解放全中國;我們宅急送也是7人打天下,現在在民營快遞市場占據一席之地。”12年軍旅生涯,裝甲兵出身的宅急送掌門人陳平,言語間透出一股子倔勁兒。“戰爭就是要么死,要么凱旋。”這是他的名言。
毋庸置疑,漫長的軍旅生涯,有很多東西,譬如“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割據”、“統一戰線”、“一切行動聽指揮”等都已滲透到這個人的骨子里,融入他對企業的掌控中。
做中國的“宅急便”
1990年,從軍隊轉業的陳平,對自己今后能做什么頗為茫然。剛從日本回來的二哥陳東升,拿著一些日本學校的招生簡章問陳平:“你去不去開闊眼界?”
當然想去,可是出國需要很多錢,陳平想都不敢想。這時,“二哥資助了我。”
當時,陳平去日本留學是想學影視廣告的。然而,到日本第三個月,一次小插曲,讓陳平徹底轉變了想法,從此走上了快遞業。“一個國內朋友到東京來看我,走得匆忙,把帶給大阪親戚的禮物忘在了我這里。”從東京到大阪一趟要不少錢。一沒時間二沒錢的陳平,只好求助當時遍布日本大街小巷的快遞商——宅急便。
沒想到宅急便上門收件的工作人員一看陳平是個窮學生,便告訴他,可以讓收件方付款。這讓陳平大為驚訝和驚喜。兩天后,陳平接到了從大阪打來的感謝電話。
“這樣的事情中國還沒有,這樣的公司當時中國更沒有。”陳平從中一下子看出了巨大的商機。經過一番琢磨,他最后決定,將來就做快遞公司。于是,本來打算做廣告影視公司的計劃,被他拋到了腦后。
當時,為了學藝,還是學生的陳平,每逢周六、周日,在街上只要看到宅急便的車,就會跟著跑一段;見到宅急便的店,就毫不猶豫地進去,仔細研究、觀摩店面的布置,以及人家的業務簡介、工作單、報價表是怎么設計的。出來的時候,還不忘要一份帶走。
與此同時,陳平開始全力籌備創業資金。
“我在日本3年,從未在外面剪過頭發。”陳平說,當時為了省錢,盡管老婆和剛8個月的孩子跟著他在日本生活,但整個家庭的開支幾乎為零。
1992年,陳平學業結束。借助二哥陳東升的關系,他認識了香港一洲集團的老板,在一洲集團日本分公司做商務代理。這段打工生涯,讓他積攢了一筆寶貴的原始資本——30萬元。這30萬,自然也是省吃儉用的結果。
第二年11月,陳平回國,這30萬元是他帶在身上的兩大要件之一。
就在打工的那一年里,陳平盡管遠隔重洋,可他天天看報紙,密切關注著國內的情況。1992年3月的一天,日本報紙全文刊登了鄧小平的南巡講話。當時,“很多報紙都大篇幅報道”,鋪天蓋地而來。陳平越看越振奮,覺得回國創業的時機到了。
回國前半年,陳平特意托人從國內寄來一張北京地圖。沒事的時候,他就在地圖上圈圈點點,琢磨自己的宅急送,將來在北京該怎么布置。這張滿是畫痕的北京地圖,就是陳平回國時攜帶的第二件“大件”物品。
1994年,陳平與二哥陳東升聯合,成立了北京雙臣快遞有限公司,注冊資金50萬元,雙方各占50%。
分封諸侯打天下
作為宅急送的前身——北京雙臣,在開始的時候,實際上只有7個人、3輛車。那時,陳平什么都沒想,“買輛三輪車就開始干了”。“當時政策有規定,必須要7個人、3輛車,而且司機必須是北京人。”回憶過去,陳平笑道。
剛在北京落腳,根本沒有朋友圈子的陳平,想招人又沒錢打廣告,怎么辦?他就將自己制作的廣告單,在夜里往電線桿上貼。“一直從德勝門貼到沙河,招聘司機。”結果,來應聘的人,很多是光著膀子、穿拖鞋的,屬于社會上的無業游民。
第一次招兵買馬結束了:陳平和他的姐姐,加上他的一個戰友,以及招聘來的4個“無業游民”。現在看,那絕對是個不堪一擊的草臺班子。能不能唱成大戲,恐怕他們誰心里都沒底。
更要命的是,這第一次毫無門檻可言的招聘,讓陳平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撓破了頭。幾個素質不高的員工,出門經常惹事,添亂子:不是打了顧客,就是往別人的汽車火花塞里塞了釘子,如此這般。
當時,公司就在北京國防大學一個不到10平方米的宿舍辦公。開業第一天,一單生意也沒有,這給心勁極高的陳平迎面潑了一盆冷水。
第二天,依然沒生意。第三天還是沒生意。陳平坐不住了,司機和車被他統統趕到馬路上去“掃街”。他對幾個員工講,你們送什么都成,只要能賺錢過日子。于是,送小孩、取衣服、修冰箱、換煤氣、送蛋糕、送烤鴨、送鮮花、火車站訂車派送業務……他們真的是什么都干。
就在中關村一帶,一個路人把他們在路旁攬活的車誤認作載客小巴,搭車到亞運村,就給了一元錢。如今,說起當初這第一單生意及其所賺的一元錢時,陳平感慨不已。
讓陳平得意的是,摸爬滾打的7年中,他做了一個最明智的決定:派出精銳部隊到全國各地去跑馬圈地,開拓市場,并由此形成了一個覆蓋全國的快遞網絡。

“一開始,(我)撒開手讓諸侯跑馬圈地。”陳平回憶說,“沒有母公司,大家都是平級的兄弟公司,和我陳平是平級,財權、人權、投資權都在諸侯手里,賺了錢他們自己開銷。”
從1998年起,這場在全國建立“根據地”的運動,被陳平喻為“農村包圍城市”。當時,陳平手里的“王牌”——自己的戰友和大哥,他沒留下一個,把他們悉數派遣到各地。這些諸侯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宅急送”的牌子和一點啟動資金,其他什么都沒有。他們被告知,必須自己打天下,自己賺皇糧吃。陳平對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能把從北京運來的貨,送到當地的千家萬戶就成。
就這樣,短短兩年時間,北京、上海、廣州、沈陽、成都、西安、武漢等7個全資子公司、198個網點,如雨后春筍般相繼建了起來。這些網點,從沿海向內地呈扇形覆蓋。由此,宅急送的名聲在業界迅速竄紅。
鐵腕削藩親兄弟
2001年,宅急送開始出現危機:各地諸侯雄霸一方,圈地為王,不聽總部指揮。當公司總部“國庫”虧空時,向各地諸侯伸手要錢,他們竟像打發叫花子一樣隨便給一點就打發了。陳平記得特別清的是,當時實力屬于中上等的上海分公司,僅僅“進貢”了復印機、傳真機、數碼相機,除此之外,一分錢現金都不給。而實力最雄厚的北京也僅給了7萬元,不夠總部一個月的開銷。
“分公司力量過于強大,再不收權,可能要脫離母公司了。”領悟到這一點,陳平決心“削藩”收權。2001年收了上海,2002年拿下廣州,2003年就只剩下一個北京。最讓陳平為難的,正是這個“最后的堡壘”。因為,北京宅急送實力最雄厚,根基最深,而且關鍵是坐鎮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大哥陳顯寶。
“我下指示,他不聽。”陳平說,別的大區收權,他面對的充其量是辭職,北京卻是直接的對抗。“北京成了陳平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地方。”
當時,大哥陳顯寶統領的北京分公司是在豪華的大廈里辦公,而陳平率領的總部卻在一個破房子里。僅此一斑,就可看出當時的情勢。
2003年下半年的一天上午,陳平把華北大區180名干部和北京分公司的所有干部集中在機場一個倉庫里開“批判大會”,對不聽話的人員或撤職,或換崗,大動干戈。但戲劇性的一幕就在當天下午發生了:在陳平及其總部人員撤離之后,陳顯寶繼續開會,把上午陳平的話全反了過來,說陳平是針對他,“是搞文化大革命”。
當時一位干部在會場中,悄悄把電話打給了陳平。于是,陳平“就在電話里聽現場直播”。第二天,大哥陳顯寶被三弟陳平叫到了總部。
隨即,總部公開宣布對陳顯寶降職降薪,作為處罰。
陳平鐵腕削藩,讓公司上下震動。
最終,陳顯寶隨上海、廣州等分公司的掌門人一起,被陳平請回總部當元老。“好房好車候著,還有升職加薪,三人分別當上總公司副總裁,加薪3000~4000元。”
陳平說,每次收權都是一個從斗智斗勇到抱頭痛哭的故事,當被問及最終是什么樣的理由打動眾元老甘愿放權時,陳平說:他們做到各區的總經理就到頂了;到了總部,平臺更大,分管地區更多,有發展空間;而且大區一旦脫離母公司,就失去全國網絡的依靠,難有大發展;即便他們另起爐灶,從小到大仍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到那時宅急送已大到什么都不怕了。
三招平息高層出走
杯酒釋兵權,事后說起來自然顯得輕描淡寫,但當時卻驚心動魄。
從2001年開始,7名骨干拉著40多人,要集體離開宅急送。更嚴重的時候,宅急送整個公司人心浮動,人人考慮要不要走。這起風波從上海開始,一直波及到北京和總公司,當時正是陳平收權時。
迄今,陳平還能將當時的“叛將”一一數給記者聽:上海分公司一個副總、北京分公司一個副總、北京分公司一個市場部經理、北京分公司一個客戶部經理、北京分公司一個營業所經理、總公司一個企劃部經理。
事實上,上海風波一開始,陳平立即飛上海,在那里足足呆了7天。當時,他接到上海分公司總經理——也是宅急送7個創始人之一,陳平的老戰友——的兩封辭職信。至今,這兩份辭呈仍存放在陳平的抽屜里。那七天七夜,據陳平說,他使出渾身解數,最后終于說服老戰友留了下來,因為從創業開始,他們就是一起走過來的。“自己養的孩子是個傻子,也不愿丟。”
其他6名骨干卻離職而去,離職的根本原因是,那時納斯達克概念股在中國大行其道,外方以操作物流概念股上市為誘餌,鼓動這些宅急送的骨干出來單干。其中,總部企劃部經理、北京公司副總經理都是陳平的親戚,他們認為雙方各有所長,又了解宅急送的運作模式,完全可以自立門戶,于是產生了創業單干的沖動。
突如其來的動蕩,讓許多人不知所措:隔岸觀火、趁火打劫、憂心忡忡……
“我記得自己做了三件大事,”陳平回憶說,公司能挺過來,可能就是靠這個,其中最管用的無疑是高層分紅計劃。當時,陳平打了自己這個“土豪”,給高層分田地:拿出300萬股,占總股本5%左右,分給高層管理人,讓大家一起做宅急送的老板。
其次,是香山講習所誕生。與當年毛澤東創辦農民運動講習所如出一轍,這一封閉式、準軍事化的育人學校,徹底改變了宅急送人才奇缺、青黃不接、濫竽充數、裙帶相連的尷尬狀況。
此外,陳平還寫了一篇文章,公開分析骨干離職的原因和對宅急送的影響,幫宅急送所有員工看清公司的方向。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讓離開的人后悔。
鳥槍換炮叫板洋巨頭
故事的最后并非結局。
在宅急送所有分公司老總的辦公室墻壁上,懸掛著這樣一張主題海報:宅急送,你離聯邦快遞有多遠?海報右下角是陳平的一句話:夢想成就未來!
一個印著“宅急送”字樣的飛機模型,也被發到了每個分公司老總的辦公桌上。
“我們買不起飛機,沒有自己的航線,沒有專屬的衛星,我要讓我們的員工時刻記得我們離聯邦快遞有多遠。”陳平說。隨著國內市場全面開放,UPS、Fedex、TNT、DHL四大全球洋巨頭全線涌入中國,一批民營物流企業被收購,陳平卻對此斷然說NO,并成為公開叫板洋巨頭的第一人。
然而,Fedex一天的小件包裹運量就是宅急送一年的活兒。“宅急送拿什么來和Fedex競爭?”面對這個問題,陳平回答起來并不輕松:價格與成本,遍布全國的網絡,以及公司這批以苦為樂的傻子。
2006年4月,宅急送呼吁中國民營快遞業停止窩里斗,宣布向所有同行開放自己的網絡,同行可以借宅急送覆蓋全國的網絡,將自己的貨物送達全國各地。
網絡無疑是宅急送叫板洋巨頭的第一法寶。截至2006年,宅急送全國擁有480家全資分支機構、1萬個代收點及1000多家特許加盟經營合作網絡,業務覆蓋全國2000多個城市和地區。無疑,這是任何洋巨頭都無法企及的。
依靠強大的網絡和價格優勢,宅急送與洋巨頭在國內展開了激烈的貼身巷戰。“我們一個包裹,到香港是50元,洋巨頭要價90元。”
此外,泥腿子鬧革命的時代過去了,一度陳平最愛錄用農民和退伍兵:“我不怕別人說我土!農民憨厚,你給他800元/月,他就上天了,干起活兒來最賣力,對企業最忠誠。”然而,從去年開始,宅急送開始大換血:迄今,宅急送里的初中生全部遭淘汰,正在大力引進大學生。至于員工待遇,宅急送開出的工資也比大多競爭對手高2個百分點。陳平說:“我經常考察對手的工資水平。”
此外,宅急送還不斷地添置、更新設備和工具:手持掃描器、全自動貨物機械分揀線,等等。當然,這需要很大的成本。“現在軍隊配備的是戰斗機、核潛艇,”陳平說,“再用小米加步槍不好打仗了,宅急送也在鳥槍換炮。”(編輯/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