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寫字樓里的硝煙

來深圳一家大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老板把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姑娘帶到我面前說，我們部門暫時由她負責。這個女孩子就是白蘭地。初次見面，我覺得她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在深圳寫字樓隨便叫一個女孩子就是她那個樣子：有一點漂亮，有一點氣質，有一點優越自信。彼此客套寒暄后，我們算是認識了，而我們之間的戰爭也開始了。

初到這里，我對電腦還不是十分的熟悉，只好不停地向別的部門的同事請教和自己一點點摸索。我和白蘭地共用一臺電腦，因為有先來后到的潛規則，我總是在她用夠了之后才上機。有一天，我打開電腦，卻被告知密碼不對。我猜一定是她更改了密碼。而這時卻到處找不到她的人，我只好窩工，后來還是求助電腦工程師才解開密碼。盡管如此，我還是謙讓她，以先來后到為辦事原則。

一段時間以來，我們部門工作一直沒多大起色。于是，上級給我們調來了一個部門經理，誰能想到，他的到來，更加深了我和白蘭地之間的矛盾。憑良心說，新來的部門經理很有本領也很公平。他一來就帶來了許多客戶資料。他把這些寶貴的客戶資料按區域劃分，分配給了我和白蘭地。

有了這些客戶資料，我如魚得水，很快就有了可觀的業績。我的客戶非常信任我，他們甚至幫我聯系更多的客戶，半年下來，我的客戶竟成倍的增長，工作局面完全打開了。我的工作緊張而忙碌，有時還應付不過來。與我相反的是，白蘭地卻整天悶著，不與人聯系。經理給他的客戶資料反而成了她的負擔和難題，聯系的客戶也總是那么幾個。一天聊天，她對我說：“我最討厭上門同陌生人打交道！”習慣在公司等待，而不善于去主動開拓成了她開展工作的弱點。

兩個人一上一下的業績趨勢，越來越明顯，白蘭地受到了經理的批評，在工作中也常常因她不服從領導而發生正面沖突。伴隨著沖突的不斷升級，她到處散發我和經理是一對狗男女的謠言。我相信全公司沒有一個人相信，可她仍重復著委屈地控訴。聽到這樣的風言，我沒有生氣，反倒有點憐憫起她來：本來她是這個部門的元老，如果我不來，經理不來，沒準經理的位置就是她的，我搶了她的飯碗，她沒有理由不恨我。

我再上機時，又發現幾條電線給拔了。我沒有哼聲，自己接好了電線。還會有誰會給我制造這樣的障礙呢？我想，這也不能全怪她，激烈的競爭要把人變得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繁忙的工作，讓我無暇顧忌這些。在緊張的工作中，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到了年底。

這年的最后一天，白蘭地突然主動與我聊天，雖然意外但我很高興。說實話，我真的很期望大家能和平相處，有一個寬松的工作環境。下班時，她又說要請我吃飯，我滿口答應了。在公司的餐廳里，她很大方地點了幾個菜。

我們的矛盾，公司無人不知，看到兩個敵對分子，笑容滿面地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都投來了詫異的目光。她誠懇地對我說了這樣的話：過去的一年，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一直想向你道個歉。現在想來，真后悔自己當初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做那些事……”

我一下子愣住了，眼淚居然也跟著往外冒。我說：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沒有那么激勵的競爭，很多事就不會發生，你說呢？那頓飯，我們吃得很少，卻說得很多，她還送給了我一個小禮物。當時，我真為自己從此擺脫與她相處的麻煩而高興。

此后，我主動放棄了一些能顯示能力的機會，讓兩個人的業績不要拉開太多差距。而我的所為卻遭到經理的嚴厲批評，他說我這樣做，是在損害公司的利益。可我依然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讓出一些機會。而我所做的努力并沒有給白蘭地帶來什么轉機。

有一天經理這樣對我說：“考慮到她的年齡小，不太懂事，又是這個公司的部門元老，我一直對她一再忍讓，差不多是在哄著她做事，可是她根本不理解別人的苦心。這樣下去，工作還怎么進行？她又不是我老婆，憑什么總是哄著她？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在謙讓啊！

白蘭地的任性是無法改變的，而經理忍耐卻到了極點。白蘭地常常表現出對經理的蔑視和抵觸，而經理要建立自己的威信。他們的矛盾越來越深。本來，我與這一切無關的，可是我作出的成績，卻讓她遷怒于我。她又不再理我，而且只要遇到我就與別人高聲說話，含沙射影地挖苦我，打擊我。這讓我想起兒時伙伴們鬧矛盾的情景：兩個人不期而遇，便在地上猛跺幾腳，再“呸”的一聲，罵幾句。我很奇怪，為什么白蘭地長不大。

不久，我又聽說白蘭地到老板那兒去告狀，這一次她非但沒有得到什么同情，反而被吊起來，取消了工作的權利。我知道這是對她多么大的打擊，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可是不久，事情卻倒轉過來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公司的老總突然更換。隨之而來地震帶來的打擊也是始料不及的。經理被辭退了，公司另聘請了一個，而我也被“吊”起來，工作由白蘭地接替。這個結果很有戲劇性，白蘭地選了個場合，旁敲側擊地說：“怎么樣，讓她哭去吧！”

如今，我想告訴白蘭地，那一天我的確哭了，還騎著自行車在深圳的街頭冒雨狂奔。晚上感冒發燒，一個人躺在床上，孤獨無助的心情，讓我體會到了一個人在異鄉奮斗的艱辛。也更體會到了白蘭地被停職時的心情。我想，這次總算可以平服她對我的仇恨了吧。

我請了幾天假后，去上班。打開電腦發現很不對勁，好多新信我還沒有看就成了舊信。是誰打開了我的信箱？是另一個同事嗎？我們曾有過短暫的合作，只有她知道我的密碼。我去問她，她吱吱唔唔地說：沒有啊。我再三追問，才說白蘭地再三求她，她才告訴了我的密碼。

那一刻，我真的很生氣。回想起與白蘭地相處一年來，她處處損我，已經達到了目的，現在她居然還做的如此過分。我真的忍耐夠了。怎么辦？這種事情我也不愿向領導匯報。但我必須作出反應，我想了一個好辦法。我用自己的郵箱給自己發了一封信。主題是客戶資料。相信她還會光顧的。隔了一會，我發現那封信被打開了。但她只會看到這樣的字：“要看我的資料，干嘛不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的行為，是不道德的。”那一刻，我真是好開心。

但我也正等待著她的報復。果然，第二天我進入郵箱，發現我所有的客戶資料被刪除了，幸好我已留有備份，但這種小偷的作為還是讓我憤怒。郵箱里只剩下一封主題“狗”的信。完全可以想象那里面是怎么樣的侮辱性的文字。我沒有打開，我怕氣炸了我的肺。直到我離開公司，它還原封不動。

終于，這種因功利競爭而帶來的互相仇視的日子結束了。在白蘭地離開公司不久，我也因為種種原因，離開了那家公司。就像剛剛走下戰場的生病，我足足昏睡了三天，然后，經過了一個月漫長的休假，當自己感到徹底恢復過來時，才又走進了人才市場。

局外人很難想象，漂亮的現代寫字樓里，暗藏了許多廝殺和血腥。我在辦公事里親眼看見兩個真實的景象：一個男同事神經質地對著電腦高喊：“我要殺人，殺人！”一個女同事則著了魔似的說：“我要自殺，自殺！”

畢竟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我常常懷念過去那種朝九晚五，悠閑工作之余，關起門來，吆喝五六打牌的田園生活。有時，真想，全世界都停下追逐功利的腳步。競爭帶來了社會進步，可是隨之我們也付出了沉重代價：人情淡漠，友情破裂，愛情背叛；人與人之間必須以功利來劃分遠近親疏。真應了那句老話，你得到的同時，你也將失去。

想在這里，我又在信箱里發了一封給白蘭地的信。我想她那么記掛我。還會進入我的郵箱。如果，她打開那封信，她會看到這樣的幾個字：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