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高考前一個月,我們這些醫生都會被醫院派往附近的各個學校,替高三畢業生進行體檢。我負責替學生檢查色盲。因為如果被檢查出患有色盲的話,報考大學時專業會有限制,因此許多患有色盲的同學會使用一些小手段,希望能夠幸免于難。
這類同學明明看不出來里面的圖像,卻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一坐下,兩手一攤就說:“醫生,你隨便翻吧,這個難不倒我。”他們說完,我就真的“隨便”翻了一張,誰知他們卻說:“拜托,醫生,你能不能換張難一點的,這張也太容易看出了吧?”這時我往往會被他們的假象所迷惑,以為他們真看得出,于是就換了一張難辨認的。結果他們又哈哈大笑,說:“醫生,這張還是太簡單了,把難度再提高一點點吧。“結果直到我把所有的頁面翻了個遍,還是沒有一張他認為難的,無奈之下我只好承認他們厲害,讓他們離開,并且在他們的本子上恭恭敬敬地寫下“色盲,否”。他們一走,就聽他們旁邊的人問他們:“你不是色盲嗎?怎么一張也沒說出來就通過檢查了?”我這時已后悔莫及。
這類學生的記憶力比較厲害,來之前就已經把圖像都背得滾瓜爛熟。只要知道在哪一頁,他們就能根據記憶說出這一頁上的圖像來,是大象的絕不會說成狐貍。我知道一些學生會背檢查圖,就從我上幼兒園的兒子那找了一本圖畫書,里面也有一些圓形圖,和色盲檢查圖上的圓形圖案差不多,不同的是無法從里面看到一些數字或圖像。結果我把兒子的圖畫書攤在桌上,翻上一頁,指著圖形,那些同學就能說出一個圖案來。換一張,他們又能說出一個圖案來。我硬是忍著沒笑出聲。當我指完最后一個圖形,他們說出一個圖案后就會得意地笑笑,說:“醫生,我可以通過檢查吧?”直到我把兒子圖畫書的封面指給他們看時,他們的臉一下子變成灰色,僵在那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類同學一見到我,不看色盲檢查圖,首先抓住我的手,淚如雨下,然后聲嘶力竭地說:“醫生,你說我們家的人為什么都這么不幸啊?”我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把他們扶到椅子上,問他們到底什么回事。他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醫生,你知道嗎?”“嗎”字還用的升調。我連忙說:“不知道的,怎么了?快說。”他們就接著說:“醫生,我的外公是個色盲,那年秋天,他一個人開車,開到紅綠燈處,明明是紅燈,他卻分辨不了,還繼續開,被警察罰了款。”我連忙給他們倒杯茶,他們喝上一口,繼續說:“還是那個多事之秋。我媽媽這個色盲患者,也因為闖紅燈被罰了款。”我一聽越發同情他們了,不知不覺問動了惻隱之心,看他們哭成這樣也無法測試了,就在他們的測試表上寫上“色盲:否”。結果剛停筆,他們就在瞬間涕為笑,拿起測試表,說聲“謝謝醫生,其實我外公,媽媽不是色盲,而我才是色盲”就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