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兩個瞎子,行走在暮色蒼茫的崎嶇山道上。這是兩個以拉琴說書為生、漂泊江湖的苦命人,無所謂從哪里來,也無所謂到哪里去。他們苦守一個希冀:當拉斷一千根琴弦時,便可以打開木匣(老瞎子的師傅傳下的)——里面有重現光明的藥方——能睜眼看一回是他們人生的終極追求。老瞎子窮七十多年的艱辛跋涉,已拉斷了九百多根琴弦。一個大雨傾盆的黑夜,第一千根琴弦“嘣”的一聲斷了,老瞎子激動得眼淚頓然傾涌而出……翌日,老瞎子懷揣匣中的藥方獨自趕到鎮上,誰知藥店告訴他:這是一張不著一字的白紙!老瞎子馬上想到死,但終沒有死。最后他回來對小瞎子說:我記錯了,師傅說的是一千五百根琴弦。于是,故事回到了開頭:兩人繼續跋涉,無所謂來,無所謂去。
這是史鐵生小說《命若琴弦》的故事梗概。小說曾改編成電視劇,基調把握得很好,序幕是:傍晚,陰霾的天空,沉悶壓抑的莽蒼群山,遼闊的地平線上兩個黑點在蠕動……一下子把觀眾的心揪得緊緊的。無論讀小說也好看電視劇也好,你感覺絕不會輕松,強烈的心靈震撼迫使你思索,因為它所揭示的是人生的底蘊,是關于生命的思考。我驚嘆其藝術涵蓋面的廣闊:幾乎概括了人生的方方面面j韓少功對此評價說:“種種驚訝的發現已道破天機,具有神諭的品質,是對這個世界誠實的體會。”
人為了能充滿信心地活下去,總要不斷地、執著地為自己尋找生存意義、生存依據、生存理由。王英琦說:“不愿看到自己人生盡頭的必然悲劇,卻又逃不脫這悲劇。”
史鐵生是獨特的,他躺在輪椅上望著窗外,少一些流浪而多一些靜思,少一些宣諭而多一些自語,他以個體生命為路標,默默探測全人類永恒的純靜和輝煌,他發現了磨難正是命運,虛幻便是實在,并從中闡發了人的生命本義:萬物其實與我一體——目標雖非真有,但于人生卻不可不設——命運其實就像這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