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中午吃飯的時候感嘆,這個月交了房租,口袋里就快空空如洗了,也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狗一般的生涯啊。
可就在上周一個大風天里,她興沖沖地頂風出去,到路邊的小照相館洗了張照片回來,又買了個精致的水晶相框,把照片放到里面,然后鄭重其事地擺在自己的辦公桌上。
每個人走過來都要掃一眼她桌上的美女,那是她最欣賞的越劇演員王君安。朋友是個女孩,她的偶像有兩個,一是演小龍女的陳玉蓮,一是唱越劇的王君安。
每天,她都在壓力重重的工作間隙,見縫插針地懷念一下這兩位玉女的音容笑貌,瞇起眼睛,托著腮幫子幻想自己是她們的朋友,陪伴在她們身邊,鞍前馬后。每年陳玉蓮過生日,她都獨自一人下館子,點倆平時舍不得吃的好菜,叫瓶紅酒,舉杯朝著大洋彼岸遙祝。
她經常愁眉緊鎖地對我說,不想活了,生不如死,工作任務好重,夜夜不得安睡。
可是突然間她又像嗑了藥一樣跑到我桌子旁,兩眼放光地告訴我,“王君安要來北京了,又有和她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上次,”她邊說邊無限神往地沉浸在回憶里,“我和她只相距一厘米,她的氣質真是太好了。”
放在她桌上的照片成了她的鎮靜劑,就好像其他職員會擺盆花或是一缸魚來調節緊張的神經,她只要抬眼看到她的君安,就能心安。
今天中午,陷入財務困境的她吃完飯又跑出去了,下午回來神秘兮兮地說,我買了一本雜志,二十塊錢呀。
我瞪大眼睛,你瘋了,不是剛剛鬧沒錢嗎?都準備把醫保取出來用了,怎么有閑錢買這么貴的雜志?
她把雜志翻開給我看,這期有趙雅芝的專題呀,我在論壇上看到消息,趕緊去報刊亭買下來收藏,你瞧,從芝姐1973年當空姐開始到今年最新的照片,每年一張,太珍貴了,哇,我突然覺得人生有了意義。
我頻頻點頭,想不到芝姐不僅秀色可餐,還能救贖人的靈魂,真乃女人典范。
都說朋友是物以類聚,我終于找出我和她能成為朋友的基礎,那就是在外人看來,我倆都有輕微的神叨(這個詞是天津話,意思是神經質)。當然,我的生活中沒有陳玉蓮,也沒有王君安這樣的精神支柱,我所有的也不過是一分鐘的狂想。
是的,狂想,騰文驥有部片子叫《春天的狂想》,當我們失去一切依靠和指望時,所剩無幾的快樂就是漫無邊際的狂想。每天路過賣彩票的地方,我就會開始狂想,我押中了頭等獎號碼,而且非常機靈地連買七注,這樣的話,我獲得的獎金就是三千五百萬,扣除百分之二十的稅款,還剩兩千八百萬。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彩票中獎的事實,然后戴好墨鏡去體育中心兌獎。下一步就是攥著滾燙的巨額存折,回家擬一封趾高氣揚的辭職信,第二天瀟灑地辭去公職,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仰天大笑出門去。至于那筆巨款,我是這樣分配的,首先把我現在的房貸還清,再賣掉,然后買棟新豪宅,房間要夠大夠明亮,窗外有海景,屋里有菲傭和英式管家,出門車接車送,閑得發悶時周游列國,歐洲至少待上一年,來年夏天躲到巴厘島上曬太陽吹海風。
這樣的狂想從來不重復,因為我會不斷冒出新的愿望,全部需要仰仗彩票中獎這個大前提。它已經成了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每天要吃飯要睡覺,如果我一天沒有狂想,就會立刻產生活不下去的念頭。
盡管火柴熄滅之后,我還是我,一窮二白,牛工一份,居小公寓,“一簞食,一瓢飲,回不改其樂”。事實上我更享受這種生活,也喜歡樂觀實事求是的人,踏踏實實工作,下了班親自入廚,與家人共享,直至機會來臨,好好掌握,發揮至淋漓盡致。
生活的質量其實比生命的長度更重要,適量的工作,一定的娛樂,心中有信仰有盼望,自得其樂,自尋開心,閑時欣賞清風明月,多么難得。
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全部免費,但也得抽出時間才能享受,哪怕只有短暫的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