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是詩歌的構成要素,是重要的審美范疇。意象的建構是中國古典詩詞創作的焦點。“所詠之‘物’即為客觀之‘象’借景所抒之情,詠物所言之‘志’,即為主觀之‘意’,‘象’與‘意’完美結合,就是‘意象’?!币庀笫强陀^物象融入了詩人主觀情感,、而詩人的情感也同時趨于客觀物象化,即情就是景,景就是情,詩人的情感與物達到了情景交融,密不可分的程度。
“楊柳”——依依惜別之情
“翻開古代詩詞,人們見到‘楊柳’一詞首先想到的是別離。因為它已經被賦予特定的內涵,即抒寫離愁別緒?!笨梢?,“柳”作為典型的詩歌意象,作為中國古典詩詞中表現別情的情意纏綿的意象,已遠遠超過了它作為植物本性而演化成了一種別離的象征物。
緣于人們對楊柳獨特的自然生命狀態——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的認識和對“柳”充滿生命活力的象征意義認同,出現了“折柳送行”的風俗,“折柳送行”便有了一種祈求像楊柳那樣旺盛生命力的祝福,同時“柳”與“留”諧音,以柳喻情,以柳代言,折柳送行也就有了挽留不舍之意,這是一種長期文化沉淀的結果。
“楊柳在中國傳統中是分別樹,它包含的韻味是苦澀的。楊柳是別離的象征,而中國人喜聚不喜散;最怕與親人和朋友分開,但在人生旅途中,別離是經常發生的。于是別離成為重要主題?!痹娙斯P下常出現那依依的柳條,飄舞的柳絮,以及嗚咽的折楊柳曲。以攀折的柳枝寄寓相思傷別之情,從而在“情隨物遷”的詩化過程中,形成后世折柳送別之作的獨特藝術風格。
“楊柳”具有惜別之意,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就有,有詩為證,《詩經·小雅·采薇》有,“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但是,折柳送別詩大量涌現卻在唐代,“唐代折柳送客之風最盛,當時長安東有灞水,兩岸多柳,灞水之上灞橋是長安去洛陽的必經之路,唐人送客至此都折柳而別?!狈_唐詩,“柳”的形象比比皆是,形成以柳為核心的意象群:“煙柳”、“岸柳”、“害柳”,都有依戀、傷感、思念之意。依依的楊柳之態與人們的依依惜別之情及其相似。詩人隨手拈來,將惜別之情注入其中?!板卑肚鐏硭涂皖l,相偎相依不勝春。自家飛絮猶不定,爭解垂絲絆路人(羅隱《柳》);“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涼州詞》);“楊柳東風樹,青青夾御河。近來攀折苦,應為別離多?!?王之渙《送別》);“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李白《憶秦娥》);“渭城朝雨澠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一
“梧桐”——家園的象征
在唐詩中,對梧桐的情感意蘊十分豐富。在思鄉曲中,梧桐是家園的象征,飽含濃郁的鄉情。“傳說梧桐能帶來祥瑞的神異性,迎合了古人的求吉趨吉的心理,更使得梧桐備受歡迎。人們普遍在房前屋后栽種梧桐,以期祥瑞臨門。”人們普遍在庭院、井邊栽種梧桐,因而詩人又常稱梧桐為“庭梧”、“井梧”、“井桐”等。而庭、井這些與梧桐相連的詞無不包含家園的意義,也就是說,梧桐與家園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在唐詩中我們可以看到梧桐與人們居所的緊密聯系。如“秋庭不掃攜藤杖,閑踏梧桐黃葉行”(白居易《效古》)。
詩人捕捉到故鄉最具代表性的景象,以“桐花”、“桐葉”、“桐樹”、“桐孫”來代表故鄉。當詩人身在他鄉時,梧桐便成了他記憶中家鄉的符號、家園的象征。梧桐意象所代表的家園意義,使浪躋天涯的詩人在梧桐上盡情揮灑思鄉之情。如“異方除艷菊,故里亦高桐”(杜甫《陪鄭公秋晚北池臨眺》),在這里,“高桐”就是故鄉的符號表達。無論清晨還是夜晚,無論旅途還是他鄉,梧桐都會引發詩人的思鄉之情?!岸鸥Α端薷罚呵迩锬桓┖?,獨宿江城蠟炬殘?!蔽嗤┕雌鹆嗽娙说碾x緒鄉心,以致寫下的都是悲涼的思鄉曲。
對故鄉的愛戀使詩人即使在風景如花的春夏亦會因梧桐而生思鄉情。春天,“自嘆清明在遠鄉,桐花覆水葛溪長”;夏天,“佩吹梧桐更無雨,白發病人心到家”。到秋天時,梧桐凋零,落葉歸根,傷感的詩人更是思鄉心切。梧桐是對秋天來臨最為敏感的一個樹種,所謂“梧桐一葉落,天下盡知秋”,更進一步可以說,“梧桐一葉落,游子盡望鄉?!鼻锛疚嗤┤~落,回歸故鄉,梧桐葉之落與詩人的不歸形成反差,更讓詩人倍添思鄉之情。在秋天,逗引詩人思鄉情的還有秋雨滴梧桐的聲音。秋雨給人帶來陣陣寒意,滴在庭院中的梧桐樹上,驚破了詩人的思鄉夢?!扒锫暉o不攪離心,夢澤蒹’葭楚雨深,自滴階前大梧葉,千君何事動哀吟。”(杜牧《齊安郡中偶提二首》)秋雨滴梧桐的聲音攪動詩人的離心,強烈的思鄉情使它心神不寧,連本無情感的自然聲音在他聽來都成了充滿濃厚情感的“哀吟”。
結語
唐代詩歌不斷發展和繁榮,詩中意象情感化程度有所增強,負載情趣的意象給后代詩詞創作留下了進一步藝術創作的空間。“詩中意象的審美價值絕不僅僅是對景物的美感,更重要是這些意象已成為高度情思化意象,使感情抒發得淋漓盡致。”這種物我渾融、形神兼備的意象,使詩歌藝術感染力明顯增強,具有超時空的審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