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擁有萬貫家財,在情感上卻一貧如洗;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學會如何愛一個人。
以某種市場指標衡量,劉杰算是成功人士,經(jīng)營的公司在美國已上市。確切地說,劉杰擁有的公司三成股份折合人民幣算過億了。但快樂,并沒有他想象的多,他有時甚至覺得起了反作用,過早終結(jié)了他的夢想。他覺得自己得了厭世無聊的病,當初創(chuàng)業(yè)的激情和朝氣再也找不到。劉杰四處物色接班人,準備把手頭的股份一點點捐出去,最好能在55歲就退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yǎng)老。劉杰的這個想法沒跟老婆講過,他覺得沒什么好講的,今時今日,哪怕他決定去窮鄉(xiāng)僻壤,老婆也會不離不棄地跟著,對老婆,成功男人如吸塵器般擁有強大的吸引力。
一想到老婆要陪著自己終老,劉杰就覺得人生實在是乏味透頂。他的老婆楊紅一向缺乏安全感。劉杰在成就今天的事業(yè)之前,匍匐前行的時間很長,那漫長形成了楊紅無法更改的令人討厭的窮困心理。存放在銀行的錢再多也無濟于事,從小就有的窮人心態(tài)一直保留下來,不可磨滅,她時刻警惕著,害怕哪一天被打回原形,生活再次失去保障。楊紅很愛打聽他的收入,她將能打聽到的他所有的收入全記在一個小記事本上,把他每次給的生活費記在另一個記事本上,時不時掏出來對照著看。劉杰不知道楊紅到底存了多少錢,只是他不止一次聽到老婆對兒子說,要不惜一切代價避免貧窮,只要貧窮就不可能有尊嚴。
沒有尊嚴的日子劉杰過了40多年。回想當初,劉杰考研才回到上海,丈母娘家9平方米加15平方米的兩間房里住著楊紅、楊紅父母、楊紅大哥三家人。倒馬桶買早點買菜做飯……劉杰全包了,還時不時要看丈母娘、楊紅哥哥及嫁出去常回娘家蹭飯的大姐、姐夫臉色。
劉杰40歲的時候,決定與幾個朋友自己創(chuàng)業(yè),要湊錢,楊紅的哥姐潑冷水,“我們上海人都不敢自己開公司,你一個外地人,人又不靈光……錢哪那么好賺!”劉杰創(chuàng)業(yè)的錢大部分是楊紅出的,一直以來,家里的錢都是楊紅掌管著,到底有多少,劉杰不太清楚。
反倒是劉杰在江西的親戚很積極,把能湊到的錢全寄過來。因為能得到昆山政府的支持,劉杰他們把公司注冊在昆山,開始了太陽能芯片事業(yè)。
劉杰敢出來單干,緣于一次公派美國學習。劉杰學的是熱能專業(yè),碩士畢業(yè)后分在科研所。在美國學習期間,他發(fā)現(xiàn)國外太陽能產(chǎn)業(yè)已發(fā)展到一定階段了,而國內(nèi)還在起步階段。他很有心地跟美國從事太陽能行業(yè)的人員建立關(guān)系,拿回很多資料,和幾個朋友合計后,確定這是一項非常有前景的行業(yè)。最開始他們做芯片的組裝、焊接,沒有什么科技含量,先接國外的定單,然后在江浙找廠家焊接組裝再發(fā)回國外。兩年后,他們在昆山建起自己的廠,并且有了署著自己名字的房子。又四年,劉杰在上海松江開了分廠,住房換成江景大宅。
事業(yè)有了起色,劉杰把在江西的親朋陸續(xù)帶到上海,楊紅頗有微辭,劉杰并不搭理。結(jié)婚這么多年,除了家里衛(wèi)生間永遠散發(fā)出消毒水的氣味——給馬桶噴消毒水,是楊紅在校醫(yī)院學會的技能——劉杰感覺不到楊紅的存在。孩子的學習全是劉杰輔導,家里買菜燒飯始終是劉杰的專利。哪怕是劉杰成為公司掌門,回家想吃可口家常菜,還得自己親自下廚。以前楊紅不愿意做,現(xiàn)在楊紅想表現(xiàn)了,想露一手,可惜做不好。上海女人把老公燒菜當作是愛她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做老總的老公回家能燒得一手好菜,更成為楊紅的驕傲。她聽到丈夫教兒子鹵牛肉時說:“燒菜是一項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笨的人是學不會的,比如你媽媽。”兒子問:“媽媽笨,你為什么還娶她?”劉杰答:“為了讓你成為上海人。”楊紅笑嘻嘻地聽著,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她從骨子里相信上海人就是有先天的優(yōu)越,高中畢業(yè)的上海姑娘嫁了個外來的碩士生,還是下嫁了。楊紅的“下嫁”在娘家終于得以揚眉吐氣。劉杰肯出錢給楊紅的哥姐、父母買房子,但不肯見他們。他們討好的笑容跟當初蔑視的眼神,讓劉杰同樣倒胃口。
劉杰想,老天爺賜他這個伴侶,就應該讓他一世為生存掙扎,困苦中反而沒有那么多閑悶。不快樂的富人比不快樂的窮人更麻煩,對窮人來講,還可以抱有某種幻想,以為多一些錢會解決他們的問題。而劉杰連這點幻想都沒有了。他不知道有多少像他這樣的男人,一輩子沒有體驗過所謂刻骨銘心的真愛,即使擁有萬貫家財,在情感上卻一貧如洗;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學會如何愛一個人。
(責任編輯 陳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