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放大一張佛羅倫薩·享德森年輕時的照片

音樂遠遠早于世界上的任何物事而達到大同的境地，這便是我們常常選擇用音樂說話的原因，雖然初始原因可能僅僅是因為這同一段旋律打動了不同的你與我，但歸根結底還是音樂這種與普通意義之上不同的語言交流手段超越了其他的方式，同時亦涵蓋了更廣的意義。比如地域：當你在完全陌生的情況下接觸到某種音樂，它們使用了世界語言來闡述，或者它們并沒有加進人聲，你很可能極難猜測得到這樣的音樂來自何方，或許能夠指出個大致方向，但似乎總是有所偏失；比如時間：音樂永遠洋溢著年輕的氣息，它稠密的音符編制并沒有在其中藏匿時間的痕跡和線索。

于是當我在2008年初的某一時刻接觸到來自北歐的這支后搖樂隊Youth Pictures of Florence Henderson，以及他們早就在2005年所發行的《Unnoticeable In A Tiny Town，Invisible In The City》專輯——也是他們迄今唯一的一張專輯——時，我未曾想到過原來他們距離我們那么遙遠。空間和時間上的遙遠。

北歐多以清新或者帶點電子味道的獨立流行音樂為樂迷所見長，但也可見在那些冰凍之地孕育有深邃或者暴戾的哥特金屬音樂。而在后搖愈加以其狂妄的姿態在近幾年席卷全世界之后，北歐年輕人做后搖音樂的資歷也變得越來越讓人們所信服。這支來自挪威的樂隊擅長運用迷離的電音氛圍，并且保留部分模糊的人聲以傳遞某種不可獲知的訊息。樂隊的名字首先就帶有某種詭異的氣息，但也隱約透露著頑皮，當我們暫且不知Florence Henderson為何人時，就權當那是樂隊的幾位成員們相當尊敬相當懷念的一位故人吧，或者，那就是這四個小伙子共同的化身。而他們的首張專輯《Unnoticeable In A Tiny Town，Invisible In The City》就權當是佛羅倫薩·亨德森年輕時拍攝的一冊照相本子，畫面流動的氣息總是纏繞在他們的音樂當中揮之不散。而這里面，你也知道英文單詞album(專輯)的直譯就是“照相本子”，如此微妙的關系令人不得不試圖用種種蹩腳的方式去解讀這冊照相本子。

第一輯照片：

Van Godh Kept Painting Himself Because He Was the OnlyMOdel He Had

如此具有情節性質的標題確實是在向我們緩慢講述一個故事。由破碎的撞擊開始故事的敘述，機械的敲擊當中不斷將情節推進，人聲不久之后浮于電子節奏的上方，仿佛試圖墜落人們耳中但在這中間又夾雜有什么不讓其接近，于是乎聲音飄渺如同隔于千里之外。那是一幅遙遠的畫面，失掉耳朵的梵高在畫布前小心翼翼或者大肆無情地描摹著自身，毫不介意周遭的世界如何變化，他不停不停地只為自己的肖像而畫，因為他在這個世界上孤身一人，沒有愛人沒有友人更何談模特兒。就仿若這個與世隔絕，為器樂所不容的主音，唯有孤獨才可將其描述，他歌唱孤獨，梵高繪制孤獨。

第二輯照片：

Yet We Continue To Build There，The Structure

似乎只是隨意的一個采樣，但是這第二輯的照片揭示了混亂和焦灼。永遠置于天外的鍵盤無法拼湊完整的音節，加進的人聲對話采樣像是街頭兩人不經意地遇見。不斷加進不斷加速的鼓配合著二人語速的加快，吉他的聲音也是單一的傳遞，卻在隨意當中融入一種躁動。第二部分的配器相較于之前顯得更為豐盈和復雜起來，逐而成為該輯照片的主導色彩，淹沒了聲效采樣，令人感到某種暴風雨的氣息即將撲面。然它又隨即轉入美妙的電子音效，節奏的流暢性和通俗性讓人相信這場暴風雨是對久旱大地的一次恩澤。而我們將繼續在這里進行建設，建設一幢如這音符般美妙的建筑物。風雨不倒。

第三輯照片：

How Odd To See These Lamps Still Burning

第三輯照片實際上是第二輯照片的延續，多的是人聲的滲入。同樣流暢的曲調當中漸緩地融入人聲，像第一輯照片那樣的緩慢敘述，也像第二輯那樣地隨意采樣。而無論是哪一種，它較之前的第一和第二首都有著更為默契的融合。人聲是永遠悉于遠方的不知名物體，與其說其是人聲，毋寧說是某種我們不得而知的樂器。第三輯照片在后半段進入了迷幻的意境當中去，當拍攝照片的這四個挪威小伙將我們帶入他們蓄意營造的氛圍當中時，我們絲毫沒有反抗和掙扎的能力。因為我們是如此心甘情愿地進入到那種我們并不熟悉的意境當中去，因為我們在里面獲得了身與心的雙重愉悅。

第四輯照片：

I’VE Got A Picture Of You BOSS

這輯照片如同它所獲得的名字一樣，有一點趣味性、投機性，而同時又有點報復性。首先它由一段簡潔明快的鼓開場，像最原始的搖滾樂一般塑造一種簡單的旋律，直至遙遠人聲的進入，它仍然呈現和諧的狀態，然隨著人聲莫名地細微嘶嚎，旋律即逐而轉向粗暴。然沒多久這種毫不具威懾力的粗暴又被淹于繁重的鼓點之下。隨即翻向此輯照片的背面，對，這是這個照相本子當中唯一擁有背面的一輯，它的背面不再如之前那樣明快清晰，鼓舞人心，而是晦澀的混沌的仿若盤古開天辟地之時。但是觀看此輯照片的人旋即又返回了該輯照片的正面，他們想要的是明朗和陽光，于是樂隊的吉他手們就呈現給他們這種晴朗的吉他音效，僅是主唱的聲音仍舊像是在報復似的不停沉默嚎叫。

第五輯照片：

A List Not TO Be Read At Your Wedding

樸實的一段旋律仿若從夢中降，接著不斷浸入我們的耳朵就像流水撫摸我們的身軀。鼓點進行得愈加急促，但是井然有序。吉他的撥動在右聲道里緩慢回蕩并傳遞至左耳，漸徐漸進當中像是在舉行某場悲傷的婚宴。白色的婚紗和黑色的禮服在眾人的簇擁當中若隱若現，就像幸福和快樂的偶爾消遁。和聲像是教堂當中的祈禱歌合唱，而在漸隱的迷離當中已然辨不清這樣的和聲是由真人發出，還是僅僅依靠絕妙的器樂。說這首曲子當中沒有出現人聲是不太正確的，但是當你仔細去辨析，你可能又會驚訝他們與樂器結合得那么完美。

第六輯照片：

We May Be Remembered By What We Did When WeSat Down

第六輯照片將是這冊照相本子的最后一輯。它結合了之前多輯照片的特色于一身，無論是澎湃有力的鼓聲還是孤獨絕倫的吉他，都仿佛像是在延續這輯照片給你帶去的夢幻視覺效果，而更不用談只做點綴之用的鍵盤了。最出其不意的一筆來自最末的那點點歌唱，歪歪扭扭的樸實民謠通徹心扉，那是最隨意的歌唱，但卻成就一個不平凡的結尾。

Youth Pictures of Florence Henderson或許是刻意在向我們展示他們的攝影作品，只不過與其他攝影師不同的是他們使用的器械不是光學儀器而是吉他貝司鍵盤和鼓。年輕時候的照片一如年輕時候的臉龐一樣永沒有瑕疵，也一如年輕時候做過的所有錯事一樣允許被原諒，于是他們才如此心甘情愿地將拍攝的照片捧出來讓他人無限地放大，直至看到其中的每一條紋路，直至隱隱透出辛酸。那就是Youth Pictures of Florence Henderson在每一首歌當中善意融入的音符和技巧，或許他們并沒有矯揉造作之意，因為如此樸實的音樂被投遞進我們的耳朵之時，唯想要去了解時間、地域以及具體思維的，僅僅只是聆聽的我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