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約翰·埃文·麥克唐納,他的大多數新華社同事想到的第一個形容詞都是“嚴厲”、“挑剔”甚至“苛刻”。但細說起來又都會認為,他的嚴厲正是他的過人之處和勝任工作的關鍵因素。而他的妻子李星,曾經也和他在一個部門工作,則認為約翰嚴厲的面孔背后,是他認真的態度——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生活,對感情。
嚴厲約翰——工作中勇當“惡人”
在新華社對外新聞編輯部三層的工作大平面,不時可以看到這樣一個頗具戲劇性沖突的畫面——一個身材高大、壯實的外國人,晃著手中的稿件,大聲“訓斥”柔柔弱弱的年輕女記者(當然,男記者也經常被“訓”):一個面無表情,聲色俱厲;一個面紅耳赤、眼含熱淚。
約翰開玩笑說他的桌子上有一件必備用品——紙巾——用來給被自己訓哭的同事擦眼淚。雖然實際情況沒有這么夸張,但他對待稿件的“挑剔”程度在對外部,甚至整個新華社都是出了名的。
人們可能認為通訊社雇用外籍專家改稿,目的就是為稿件潤色語言,而專家生氣發火也肯定是因為記者的外文寫作水平不行。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通訊社提供的是新聞產品,新聞的寫作除了對語言本身的要求之外,更重要的是符合新聞規律。中國人,尤其是沒有受過專業新聞學培訓的中國人,即使外語很好,也很難達到西方專業新聞從業人員的標準。更重要的還在于中國的特殊國情和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有些時候,外國專家認為很容易完成的任務,實際上需要記者付出百倍努力才能做到;而外國專家由于對中國情況了解有限,有時候提出的要求卻不是努力可以解決的,矛盾、摩擦在所難免。
已在對外部工作了7年多的全曉書還記得在今年年初的雨雪冰凍災害報道中,自己一篇有關中國政府應對災害措施的稿子被約翰退了回來,因為其中引用的關于受災人數,影響范圍等數據用的是前一天的。雖然這些只是作為背景添加在稿件中,并不是稿件的核心內容,但約翰認為報道一個持續發展中的事件,使用的數據必須是最新的。為此她聯系了很多相關部門,從白天忙到晚上,終于得到了當天的數據。
“稿子確實專業多了,也好看多了。”全曉書說。
對外部有好幾位外國英文改稿專家,根據工作需要按不同的班次上班。由于約翰是他們當中的“惡人”,有的中國同事戲言自己患上了“心理障礙”——只要約翰當班,就總擔心自己的稿子通不過。
而這正是約翰的目的:“如果我一直在后面逼著他們,就可以讓他們做得更好。”
為了改進新華社的對外報道,他一點也不怕做“惡人”。當被問到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做時,他說:“這是為了新華社的聲譽,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名譽。”
不專業的、甚至差勁的新聞報道被發了出去無疑會損害新華社的聲譽。而關于自己的名聲,他說,將來人們書寫新華社的歷史時,無論篇幅長短,總會提到他的名字,“如果我讓很多寫得不好的稿件隨意發了出去,那么當我回到自己的家鄉,人們讀到新華社的歷史,談論起新華社的稿件,他們知道我作為改稿專家,曾經有機會阻止那些爛稿‘上天’而沒有那么做,那么我的名聲也就被毀了。”
所以,盡管他的名字不會出現在任何一篇稿件的任何一個角落,或者編輯、簽發人的名單中,約翰依然心甘情愿扮演著“無名英雄”的角色。
為進一步加強和改進中國新聞對外報道,更好地塑造中國的國際形象,對外部2006年初提出了對外報道要從數量型向質量效益型轉變的目標。約翰根據自己在國外及新華社多年的工作經驗,聯合其他幾位外國專家提交了一份題為《從數量到質量——新華社具有挑戰性的新方向》的建議書,就如何使新華社的對外報道更具針對性和有效性、更易為外國讀者所接受等問題進行詳細的闡述和分析。
2007年,新華社新聞信息產品海外落地實現了歷史性的突破,對195個主權國家實現了全面覆蓋,海外用戶14500多家,比2002年增長了三倍多,其中主流媒體和主要機構占海外用戶總數的50%以上。這里面包含著約翰等外國專家的辛勤努力和貢獻,新華社外國專家的作用已不僅僅是對稿件簡單進行文法修改和語言潤飾,而是成為新華社整體報道力量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約翰還將自己的業務特長發揮在新聞業務培訓上。他先后15次為編輯,記者開設改進新聞報道業務講座。數年里,他共培訓了280多人次,為新華社培養了一大批年輕的對外報道專業人才。
剛進入對外部工作不久的繆曉娟認為這種培訓非常實用,“通過和外專的交流,對新聞報道‘內外有別’的要求有了深刻的體會——要用外國讀者的思維習慣來寫稿,寫‘外國人看得懂的外語’,而絕不是對中文稿件簡單地翻譯或采訪素材和背景材料簡單地堆砌。”
目前,約翰正以近年來在改稿過程中積累的問題稿件為素材,編寫一本關于英文新聞寫作的指導書,作為新華社英文新聞寫作的培訓教材。
2008年,約翰榮獲了中國政府頒發的“友誼獎”,他將此次獲得中國政府“友誼獎”視為對他工作的最好肯定和支持。
誠實約翰——與新華社的不解之緣
約翰和新華社頗有淵源。
1998年,在蘇格蘭發行量最大的報紙擔任總編輯助理的約翰感到有些厭倦了整日坐在同一張桌邊的工作,想要給自己換個環境。之前,他先后在新西蘭和蘇格蘭的媒體工作了10多年,做過記者,也做過編輯。
他的父親老麥克唐納,也是一位資深媒體人,早在1990年開始就在新華社國際新聞編輯部擔任改稿專家。因為想到中國來看一看,同時想和父親有更多時間相處,約翰在1998年第一次到新華社工作,在新華社國際部工作了一年時間。之后,他回到蘇格蘭,做了幾年自由撰稿人。
2002年,一位也在新華社工作過的朋友向他說起對外部的工作情況。對外部是一個負責中國新聞對外報道的部門。每天,這里的記者將中國發生的重要的、外國人感興趣的事情寫成英,法、俄、西、阿、葡文稿件,報道給海外讀者。恰逢對外部招聘改稿專家,約翰第二次來到新華社,供職于對外部。“我第一次在中國的工作經歷并沒有給我很多了解中國的機會,這一次,我想要好好了解這個國家。”他說。
這一次,他工作了兩年。他說這是一段愉快的工作經歷,他能明顯感覺到對外部領導和編輯、記者希望改進對外報道的決心和努力,而自己也可以參與其中,有所作為。雖然工作很開心,和中國同事結下了深厚友誼,但為了一個早先的承諾,他于2004年再次離開,去國外給朋友的公司做公關工作。
兩年之后,新華社發出了邀請,這也是新華社迄今為止唯一一次主動邀請高水平原外籍改稿專家。約翰又回來了。
第三次來新華社工作之前,約翰已經對中國有了一定了解。在閱讀外國媒體對中國的報道時,他有了這樣的印象——有些外國媒體對于中國的報道不夠公正客觀,和自己所了解的中國不一樣。不過他也認為,有些中國媒體關于中國問題的報道也不夠客觀。“想要別人客觀報道中國,中國人必須首先客觀地報道自己。”
就是憑著這樣一種理念,約翰每一次都選擇了新華社,即使外國人在中國有不少工作機會。
浪漫約翰——辦公室戀情開出幸福花朵
約翰對待工作的嚴厲認真不僅為他贏得了尊重,還為他在異國的土地上贏得了愛情。今年,43歲的約翰和他的中國女友、曾經的對外部同事李星步入了婚姻殿堂。“我們在一起非常愉快,我們都習慣了彼此的陪伴。”約翰說。
約翰清楚地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一個姑娘跳到我的面前,對我說了一長串中文,然后對我說,你重復一遍。”回憶起來的時候,他還會哈哈大笑。李星的幽默感讓在中國人生地不熟的約翰感到放松。
2004年,約翰第二次離開中國前他們的感情已經“初現端倪”,但彼此并沒有作出承諾,帶著幾分對未來的不確定,兩人開始了跨國異地戀,通過電話和email這份有些不可思議的感情堅持了下來。
于是,2006年,當新華社再次邀請約翰回來工作時,他爽快地答應了。除了對新華社一貫的熱愛之外,和李星的感情可以說成了最主要的因素。
而最讓約翰欣慰的是李星不僅從來不對他修改自己的稿件提出什么不同意見,也不會因為他嚴格要求自己的同事、朋友而有任何怨言。不僅如此,“她對我說,(工作中)只要你認為正確的、應該做的事你就去做。”
兩人的關系明確后,根據新華社的相關規定,李星離開了新華社,而約翰仍然堅守在他的崗位上。
不過,這份感情并不是一帆風順的。麥克唐納比李星大15歲,又是外國人,李星的家人,尤其是父親開始時對此頗有些顧慮。不過李星認為,這種顧慮來自于不了解,而她的堅持和兩人融洽的相處一點一點打消了家人的疑慮。
2008年春節,約翰正式拜見了未來的岳父大人。約翰說自己非常驚訝,因為李星的父親,一位老公安,用自學的英語和他交談。他沒有透露談話的內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會面是非常愉快的,因為父親終于同意把寶貝女兒交給這個高鼻子、藍眼睛、家人在新西蘭的澳大利亞人。而這次約翰獲得“友誼獎”更是讓岳父欣慰自己沒有“看走眼”。
李星在結婚之后更加感受到約翰的優點,“和他一起工作的人可能根本無法想象他在生活中的樣子。”
她說約翰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為家人考慮得很周到。每年圣誕節回新西蘭,都要給每一個親戚朋友買禮物,而這些禮物都是根據他們各自的喜好精心挑選的。例如去年圣誕節給媽媽買了綠色外套——他的母親喜歡綠色,送給哥哥一個舊貨市場淘到的飛機模型——他的哥哥喜歡飛機……李星陪著丈夫逛了好多地方挑選禮物,已經充分感受到了他的細心和周到。而接下來的小驚喜則讓她體會到了約翰的浪漫。
到了新西蘭,圣誕節當天,約翰拿出禮物分給大家,所有人都得到了他們那一份,這時他手里還有一件,送給李星的——一件她向往已久的浴袍。“雖然我們千里迢迢把這個東西背到新西蘭,還得再帶回北京,但這個驚喜真的讓我特別開心。”
約翰的父親已經離開新華社回新西蘭了,但他和妻子暫時還沒有離開中國的打算。他喜歡中國的歷史、文化,也喜歡這里的食物。約翰有時在他們的租屋里嘗試下廚,不過他只會做西餐。他買了一個小天平,精確地稱出各種調料的重量,看著表精確計算烤箱的時間。一如他一貫的工作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