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嶺鄉因盛產鱉魚而遠近聞名。過去山里人把鱉魚當作下等貨,幾角錢一斤,無人問津。改革開放后,山門打開,古嶺鄉來往的人多了,轉眼間鱉魚成了城里人的槍手貨。
這人也是賤骨頭,越是買不到的鱉,越要吃它;越要吃它,鱉變得越稀少,顯得越珍貴,特別是縣里頭各類檢查組慕鱉而至,又要吃、又要拿,鱉魚價格猛漲到一百多塊錢一斤,鄉政府每年花在吃鱉上的開支一二十幾萬。
這天傍晚,就要開飯的時候,縣里的唐部長臨時驅車帶來到古嶺鄉,并且指名要吃鱉。
唐部長在縣里頭是說了算的人物,吳鄉長不敢怠慢,趕忙找來食堂與司務長吩咐道:“晚餐安排一頭鱉,要大的。”司務長皺巴著臉說:“吳鄉長,僅存的兩只鱉,根據你的吩咐已宰給中午那兩撥人吃了,現在臨時臨頭的,哪里找得到鱉?”吳鄉長也拉長了臉:“其他招待可以沒有鱉,今天,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弄頭鱉來。”
馬司務長騎著一輛破自行車,跑遍大街小巷所有的館店,連一個鱉影也沒找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吳鄉長聽說找不到鱉,直沖司務長嚷道:“都是吃干飯的,這么大的鄉,找不到一頭鱉!現在先開飯,再想辦法,等一下上不了鱉,誤了事,我讓你卷著鋪蓋回家!”
馬司務長是個臨時工,真被攆出鄉政府,可不是小事。他嘴里念叨著鱉、鱉、鱉,忽然腦門一亮,想起了前兩天給兒子買的一個玩具鱉。他想:現在什么都有假的,把那只玩具鱉當鱉殼,棘刺蛙當鱉肉,等他們喝得顛三倒四的時候端去,反正領導們都專愛吃鱉肉,不啃鱉殼,到時乘機把假鱉殼拿掉,或許還能以假亂真蒙騙過關呢……
時間容不得他多加考慮,只有先做了再說。
餐廳里,唐部長舌頭有些轉不過彎了,馬司務一瞧時機已到,扯開嗓子喊了一聲:“青燉大老鱉來了!”將一只大青瓷盆端放在唐部長眼皮底下。唐部長揭開盆蓋:嗬!好大一只鱉,背殼上幾片生姜、幾粒蒜頭,熱氣騰騰。唐部長一見自己嗜好的東西已到,精神陡增,馬上起筷掀鱉殼。哪知,他不掀不打緊,一掀可掀出了大事。
只見筷子一到,那只鱉發狂似的四腿亂蹬,一下蹦出大盆,竄到桌下。全桌頓時大亂:有人下意識地挪開凳子彎腰查看;有人直跺腳,深怕被鱉咬傷。慌亂中,只聽“啊唷”一聲慘叫——不知哪位碰到桌緣,那盆滾燙的鱉魚湯連盆扣在了正在低頭找鱉的唐部長頭上……
原來馬司務長從兒子那里騙來玩具鱉,忘了松發條,唐部長剛好戳在了機關上。
唐部長被送進醫院,臉上的肉燙得像一張青蒸豬頭皮,頭發一撮一撮往下掉。吳鄉長嚇得屁滾尿流,把唐部長安頓好后,回到鄉政府準備拿馬司務長開刀。然而,機關干部對公款吃喝早已深惡痛絕,都紛紛替馬司務長鳴不平:“哪有滾湯燙不死的鱉,一定是你們把鱉吃絕種了,鱉精來懲罰你們了。”吳鄉長也覺得事有蹊蹺,再加上那天玩具鱉一落桌,迅速鉆進桌旁的柜子底下去了,慌亂中沒有被人發覺,馬司務長怕丟飯碗,又不肯說出實情的真相,吳鄉長找不到處理馬司務長的理由,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可是,古嶺鄉出鱉魚精的事傳開后,一個時期內人們談鱉色變,從此,各種以吃鱉為目的的檢查組銷聲匿跡。
古嶺鄉少了吃鱉這項開支,接待費省了十來萬,年終評獎金時,馬司務長被全體機關干部推薦為唯一的特等獎,可謂是因禍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