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巷的暖陽

秋日多霧靄，整個世界也就跟著彌彌漫漫了起來，讓人心情陰郁。太陽島卻是一個沐浴陽光的好地方，只是它并不在北國的松花江邊，那里的陽光需要夏天在哈爾濱分享，而古城的秋陽似乎整日都斜照著老巷舊屋的木窗，讓每一位蒞臨太陽島的男女，都會在醇酒香茗的繚繞中，攜著一抹酡紅，沉浸在百年的陳釀里，也流連在千年的古意中。

朋友相邀，想去一處清靜之所小聚，而煩囂的街區到處都充盈著市聲，讓人很難圍攏心緒，都不是聊天的上好地方。忽然想起了多日前去過的德福巷倒是鬧中有靜，既未遠離“塵世”，又不失“脫俗”的清雅，便約好聚在了巷口的太陽島上。初來之時，那木樓窄窗的老城氣韻，帶著一種懷舊的童話感，讓眼前泛著時光印痕的斑駁碎影，一下就攝住了人的心神。落座窗前還未及小酌，話匣卻已拉開，詩意的環境已經讓人沾染上了些許的醉意。窗外霧色迷離，遮蔽了街頭如今的光鮮，讓現實與歷史混成為一體，在行人蹣跚的步履中流變著，從漢唐隱約的深處綿延開來。此時，我們坐在現代，卻又宛若置身于從前。

德福巷是西安鬧市旁的一條老街，沿街的舊屋開成了一溜的茶肆，很有韻致，盡管通道狹仄來往不便，但每天仍有許多人樂意在繁忙過后來此享一會清閑。街口是粉巷，粉巷并沒有磨房，原本都是經營脂粉的店面。脂粉是供應小姐的，所以從粉巷延展開來的大多都是花街。德福巷里一些有了年代的房舍，從前自然就可能是紅樓了。那時，進進出出的應是一些來尋樂的人，而現在，卻成為了西安一處極具文化意味的商市。紅男綠女們裹卷著時尚的外衣，在這里找到了一條遁入時空深處的縫隙，當華燈初上的時候便翩翩而至，來享受它的古樸幽情與浪漫詩意。奔著這種意境，許多歌友會和形形色色的沙龍也在這里聚會。所以，又時時會涌來一群群追星的擁躉，巷內的夜色中也就常常閃爍著焦灼的目光和攢動的身影。

現在的人們，生活富足后就生出了一些尋幽的心境。這里曲徑通幽，有著陳存的生活氣息，適合不便遠行時一聚，而有了閑暇的時候，也會駛往山間農莊或水岸村邊小憩，再去貼近貼近田園。這就是一種出自于土地而祈愿還原本真的皈附情結，這種情結在今天顯然已經成為了一種時尚的雅好。雅好，是一種高雅情調的追求。高雅，在我們看來就是風雅、儒雅和文雅，展示的是一種內斂的修養，而西方卻表現為典雅，指的是一種氣質或風度。一個注重的是個人修為，反映為人的談吐與風范，一個則強調血統的傳承，關注的是舉止與儀態。但卻殊途同歸，都著意于心靈或者精神的界面。來到太陽島的人們都有著一些別樣的雅趣，沒有高聲的喧嘩，也沒有推杯換盞的酒令，只是輕柔的樂音在耳，只有隱隱的低語入杯。朋友們相視而坐，一股濃郁的情致便洋溢滿懷，久久不散。

對于雅的接受能力，因文化程度的不同而各異。在市場經濟浪潮的卷帶下，人們的思想更貼近生活，行為的目的性也更加明確，這增強了大家的適應能力，卻也同時削弱了生活的情趣。物質財富不斷增加，而精神卻愈發空虛，使得幸福指數就難以得到真正的改善。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狀況，就決定了一種相應的評價標準。曾經，我們是那樣地欣賞務實的人。務實是成熟的標志，但卻過多地在意于眼前，以至缺乏了探索的勇氣和長遠的展望，最終就會走向功利。功利是一種可怕的病菌，它能夠感染得整個社會都缺乏了創造力，讓親情、友情甚或愛情產生疏離，那將是一個多么冷漠的世界。我倒覺得，行事不可不嚴謹，做派本身就是一種素質的體現。但是，也不能沒有情懷，情懷又反映著一個人的品位，能讓生活富有張力。言行談笑間就展示出了最為本質的智慧。往往有大智慧的人也都有著一些浪漫化的心地，缺少了浪漫就缺乏了想象力，這樣的生活是沉寂的，是沒有新意的。情懷、浪漫都是情趣的外化，無不需要內雅的素質為基礎。雅的修為能夠賦予一種超拔的境界，而境界本身就決定著人對于生活趨附的態度。

朋友的一位同學，多年前假期的時候跟隨母親去買肉，秤好后商販要用塑料袋包裝，結果他卻不允，硬是赤手拎著拿了回去。他的媽媽問他為什么不用塑料袋，他說塑料袋不環保，用了會污染環境。他媽媽說大家都在用，一個人不用環境就好了么？而他回答的是，我自己先不破壞再說。這就是一種至美的境界，這種境界讓生活富有活力和希望，我們無不為之心生崇敬。我還認識一個男孩，家里給他介紹了一位女友，而相處一段時間后得知女孩罹患有嚴重的疾病，家里人多有顧慮，立即勸說讓放棄了再找，而男孩卻說：“知道人家有病就不要了多么不仁不義的呀！”仍繼續交往，竟堅持了下來。這也是人性中的一種本善的情懷，這種情懷讓生活充滿了關愛，有了關愛就有了溫暖，溫暖讓我們即使面臨著艱辛也依然能夠體會到生活的美好，美好的讓人感動。喜歡說教的人肯定會把這些事例歸入道義或者責任的范疇去張揚，而我更愿意視作為他們思想的輕靈和心地的純凈。我為有這樣的青年而對未來感到了希望，他們的內心是仁愛的，他們的靈魂是美善的，他們的情感是真摯的，他們的境界是超拔的，而他們的生活也是有情趣的。

環境的教化是顯見的，它會用一種文化的暗示啟迪我們，讓心髓得以陶冶。那么，我們倒還真是需要能夠更多地附庸一下風雅了。走進太陽島就是對于這種追求趨向的一種選擇，而在這里，人的心懷也確實顯得分外的鮮亮。

我們一直坐在太陽島的窗前，許久都沒有去意。隔墻的長街依然籠罩著密布的霧霾，而這里的杯碗中卻閃爍著富裕的陽光，那是一縷光照靈魂的陽光。在陰郁的日子里來晾曬心靈，和窗外的行人相比，竟是顯得那樣的奢侈，這種奢侈是一種精神上的獨享。當你靈魂濕濡的時候，也不妨去選一處陽光充盈的高處，像暖陽下欣然的棉被，讓心情在光照中蓬松，而夜晚入懷的就將會是正午的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