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家鄉到底是不是那個南方的山村,老師給學生所說的關于玉螺茶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老師親歷親見,右崗的那片墳地到底是不是老師的歸宿,玉螺茶的真與假到底重要不重要,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沒有很明確的答案。
其實答案是有的,答案在二秀的心里。也許表面上這一切都有些虛幻,看不清摸不著,但二秀心里明白著,透徹著,二秀的心,明又亮,深又廣。
無疑,二秀的人生是早就被設定了的,是狹窄的,甚至是灰暗的。她雖然念了初中,但她的命運和大秀一樣。她很快就會輟學、回家種地、幫助母親操持家務,然后嫁人,然后平淡艱辛地過完她的一輩子灰色的人生。
可是后來不一樣了。二秀的人生道路并沒有改變。她不會再上學,她仍然走著早就設定好的人生道路,但是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也許這條路還是灰暗的,但是二秀的心不再灰暗。
是因為老師。老師是一個很普通的老師,他和其他老師也許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有一點點,就是老師喜歡給學生講他的家鄉,講他家鄉一種叫作玉螺茶的茶。過去,孩子們不知道茶,他們心中沒有茶,自從老師講了玉螺茶,外面的世界就跟著茶一起走進了孩子們的心里。
老師的一生很短暫。但是老師用自己短暫的一生,給孩子們延續和增添了生命的活力和亮度。老師用一種再普通不過的東西——茶,給二秀灰暗的生活和心靈打開了一扇天窗,抹上了一筆色彩。
其實不只是二秀一個人從老師那里得到了光亮,這一個班的孩子,這個窮鄉僻壤的許多孩子心底里都有了一個希望,有了一道亮色。即使不是二秀,是大梅子,或者是三菊花,她們都會和二秀一樣,到遙遠的地方去尋找老師的家鄉,去找茶樹,用粗礪的手去摘采細嫩的玉螺茶,然后用她們青春的胸懷去溫暖它們。我想,她們溫暖的,不只是幾葉嫩芽,她們也許溫暖了一個世界。
這不是還愿,也不是完成什么儀式,這是二秀的心呼喚著二秀去做的。
二秀并沒有如愿以償,因為她沒有找到老師的墓地。但是二秀又是如愿以償了的,二秀做成了“一抹酥胸蒸綠玉”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對現代社會而言,也許完全沒有意義,對那些生產和購買假玉螺茶的人來說,這甚至很可笑。但二秀不是他們,二秀是老師的學生。
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看到二秀的內心,這個執拗的女孩子,這個默默無語的女孩子,心里有著無限的延伸,有著深不見底的去向。
人心的深度和廣度,就是生活的深度和廣度,或者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生活的意義有多深廣,人心就有多深廣。
二秀是單純的,故事也是簡單的。但是簡單和單純不一定就是空洞和輕淺。茶樹是普通的,但是它們長到二秀心里,就變得不普通了。在這個簡單的故事背后,我試圖放一點東西在那里。這是些什么東西,我自己也不一定能夠說得很清楚,也不是用文字能夠直接表達出來的,只有在二秀尋找老師的家鄉、摘采玉螺茶的過程中才可能展現出來。
結果是否展現出來了?如果展現出來了,讀者是否體會得到?我等待讀者的評判。
二秀回家了。無論二秀是回家種地,還是在外打工也好,無論二秀以后會去子盈村當一名采茶姑娘,還是二秀從此不再見茶,二秀已經不是從前的二秀,二秀的心里,永遠地種下了老師的茶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