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發現寫東西的樂趣,驕傲地說,是在十年前。那一年我15歲,正在念初二。整個初中我都覺得無所事事,要不是作出這樣一個決定,我會后悔那三年的。
1995年一個暖洋洋的春日午后,我把我腦袋上那些枯槁的頭發剃光了!整個過程都有我親愛的叔叔陪伴,叔叔一路都在鼓勵我這樣做。天知道我的叔叔是個多么癲狂的人!而我的干爹是個職業理發師,干爹執行了對我那些亂糟糟的有頭皮屑和頭虱的枯黃的微卷的頭發的死刑。“我剃光了腦袋,是為了更好地迎接明天的太陽。”誰的詩歌在我的耳邊響起?這簡直就像是惡魔般的語言。
第二天是禮拜一,我要去上學了。有一些預感,知道人們會怎么看待我,只是似乎不了解人們那時的激情根本無處發泄。同學們見到我之后就哈哈大笑,笑聲大過了任何一種怒斥。那些小混混也愛上了我光禿禿的腦袋——他們看見我就要來摸我的光頭,我的腦袋那時候甚至比初中女生們微凸的胸部更吸引小混混們。
漸漸地,我終于慢慢覺得害臊了,早操時候我恨不能遁地……
后來的幾天我為自己準備了一頂帽子,雖然早操的時候我還得以光頭示人(是誰發明的脫帽禮呢)。而坐在我身后的女生下課后對我說:“上課的時候我容易分心,我盯著你的后腦勺覺得心驚肉跳的!”
最后班主任找我談話,說:“你這是干嘛呢?想不想罰抄書啊你?”我支支吾吾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大概喜歡陳佩斯!”我竟然這么解釋做出這個愚蠢舉動的動機。過了一個禮拜之后我更加懊惱不已,天開始變熱,戴著帽子的我的整個腦袋在烈日下滾滾發燙!
好在,時間是一劑良藥,總算,我的頭發慢慢又起死回生了。就像春筍般的那些板寸毛讓我恢復了一部分自信心。就是那個黃昏,當我摸著自己的腦袋覺得已經告別了昨天的光頭之后,我去雜貨店買了兩本作文簿。僅僅花了一個晚上我就把兩本作文簿涂滿了。我寫的是我剃了光頭之后的所見所聞。
我的語文老師,親愛的老諸是個文學青年,我寫完后把兩本作文簿遞給他要他作一番評論。“喲,你這作文水平,已經是高二學生的水平了!”老諸假裝贊揚我。接著老諸還在作文課上重復了這種虛偽的贊揚。同學們的興趣迅速地從我的光頭轉到了我的作文簿。這本名叫《光頭日記》的本子在之后的一個月里到處流傳,幾乎成為了男女生們互相搭訕的主要借口。
兜售圣誕卡片的那些小商販在那一年突然變得很受歡迎,同學之間都開始變得彬彬有禮,我們不知道是被誰安排的,要在節日前互贈卡片。當然這絕對不是硬性的安排,你也可以不干這件事。
中學學校門口的那些小商販見到我們就喜笑顏開,雖然各自口袋里錢不算太多,但是我們一起去參閱他們那些小鋪的伙伴們人數很多。這可能是之前風靡一時的交筆友活動——這惡俗的風氣所帶來的副產品。
除非是笨蛋或者是天生的異端,不然把價值一塊錢的圣誕卡片交給男生就有點浪費;可是交給女生就容易了么?曖昧,那時我們擔心這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喜歡曖昧,我大概這方面是比較晚的吧,沒有任何勇氣。
我的同桌小趙一連買了五張卡片,我看著他買的。他就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那樣,把那五張卡片放在自己的兜里,然后騎著自行車回家去了。據他自己說,他足足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去構思他對那些女生的“圣誕祝福”。
“我對她們寫的話都不帶重復的!”第二天當他送完那些卡片,他驕傲地對我說。
“那你都對她們寫了什么?”我問。
“除了‘我喜歡你’之外,我根據她們不同的特點都極盡可能地吹捧了她們,她們看到我那些話一定會很高興的,我敢保證!”
因為對那個世界還很陌生,所以我是那么的謹小慎微,我沒敢像他這樣大膽地去干這些事,表達自己對女同學的喜愛,甚至于,我都不敢相信他這番話的真實性。
當然這應該是真的,沒幾天小趙收到了五張回贈的卡片。但是我的同桌這次開始變得有些小心眼,他不讓我看卡片里面那些女生到底給他寫了什么。他一個人偷偷跑到了操場的一個角落里,懷揣著那幾張令人激動的卡片和那上面的語言。那十幾分鐘他一定高興壞了,而我一直在猜——也許沒什么好話,我猜,那些女孩看不上他的——但或許有呢?我對她們在卡片中到底寫了什么非常非常地關心……不為別的,因為在我同桌的目標對象中,有一個是我最喜歡的姑娘。她給我的同桌寫了什么呢?
在那一刻,我對我自己沒膽量去花費和進行這筆投資而懊悔,感覺真是太失落了。她到底對小趙寫了什么呢……
圣誕節的檔期就那么幾天,過了元旦就沒有送卡片的理由了;而春節時候我們正放假都各自窩在家中。
等明年吧。我想,明年她會給我寫什么呢?
小飯本名范繼祖,上海人,1982年出生。代表作:短篇《我小時候》、長篇《我的禿頭老師》。曾獲首屆《上海文學》新人大賽短篇獎,第二屆《青年文學》文學新人獎。
讀寫心得:閱讀改變人生。在閱讀中逝去的時光,多年后回想起來,不會覺得那是浪費了。
最近在讀的書:《三國演義》,不停地來回細讀,研究章回體小說關于時空的處理方法。
給大家的話:一定要勇敢,做每一件你確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踏實完成它。將來后悔的,往往是年輕的時候沒干某件事而不是干了某件事。
給大家推薦的書:《三國演義》。雖然也有年輕人不該讀這本書的說法,只是我不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