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人魚

阿　辭

吉米是一條深海里的人魚。人魚和人一樣，有男有女，吉米就是一條男性人魚。

吉米對人間很好奇，一直很想到人間看一看，可人魚國有規定，人魚是不準上岸的，一旦違規被抓住，就會被處死。

于是，吉米偷偷去找巫師，獻上自己家唯一的珍寶，請求巫師把他變成人。巫師給了他一顆大大的藥丸，說：“吃下這顆藥，你就能變成人。但是，藥效只能維持三年。三年后，你必須回到海底，否則你會全身潰爛而死。這種藥，一條人魚一生中只能吃一次，不能多吃。所以，你在人間最多只能呆三年，一定要記住。”

吉米謝過巫師，辭別了父母，偷偷到海邊吃下了那顆藥，變成了一個英俊的男人。看著自己健美的雙腿，吉米覺得又高興又新奇。

吉米沿著海灘一直走，突然聽到有人在海里喊救命，吉米想都沒想就跳進海里救人。但他忘記了自己已經沒有魚尾巴，還沒試過用腿游泳，所以慌亂之中他根本游不好，不但救不了人，連自己都保不住，最后還是一個女孩把他給拉了上來。

女孩很漂亮，名叫貝貝。貝貝把他拖上來后，責怪道：“你自己都不會游泳，怎么還跳下去救人？”

這是吉米第一次接觸人類的女孩，而且又是這么漂亮的女孩，他不禁紅著臉說，自己當時沒想那么多。

見他臉紅，貝貝也笑著說：“不過，我覺得你游泳的天賦很好，沉下去那么久居然沒事，我教你游泳吧。”

吉米暗笑，心想：我是人魚，當然淹不死。

貝貝熱情地教吉米游泳，吉米很快學會了，而且游得非常好。貝貝興奮地說：“我從沒見過有人學游泳學得這么快、這么好，你簡直是個天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吉米笑笑說：“我剛從外地來，還沒找到工作呢。”

貝貝說，她在一個游泳館當教練，他們游泳館正好缺救生員，問吉米愿不愿意做。吉米當然愿意，他喜歡游泳，更重要的是，能和貝貝一起工作。貝貝是他認識的第一個人，他對貝貝有一種說不出的依戀。

就這樣，吉米成了濱海市一個游泳館的救生員。他和貝貝都住在游泳館的宿舍里，他們上下班經常在一起，貝貝教給了他很多知識。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愛貝貝了，雖然他知道，他們不是同類，他不能在人間久留，不能給貝貝幸福，但終于吉米還是忍不住對貝貝表白了自己的感情。

吉米以為貝貝也是愛他的，因為貝貝平時對他那么好。可沒想到貝貝說，她只是把吉米當朋友，沒有別的意思。

吉米很傷心，聽說酒這種東西能消愁，于是他買了一瓶白酒，一口氣灌了下去，結果胃很難受。見他痛苦的樣子，貝貝好像很心疼。第二天，等他酒醒之后，貝貝帶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說是給他介紹女朋友。

吉米禮貌地拒絕了，等那個女孩走后，吉米不解地問貝貝：“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明知道，我只喜歡你，別人再漂亮，我也不會喜歡的。”貝貝說：“我還小，不想談戀愛，更不想結婚。”

吉米說：“我只要你讓我愛你就行了，我不和你談戀愛，不和你結婚，我們還是朋友。”貝貝搖搖頭說：“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要你愛我，為我耽誤時間。”

吉米無奈地說：“我是不明白，你不愛我也就算了，為什么還不愿我愛你呢？”貝貝說：“你太單純了，你應該找一個和你同樣單純的女孩，我們真的不合適。”

兩人不歡而散，貝貝當天就辭職走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聽說離開了濱海市。

見不到貝貝，吉米覺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吉米一心想找到貝貝，哪怕只能偶爾遠遠地看著她，他也會覺得滿足。他猜貝貝還是做和游泳有關的工作，所以通過網絡，和各地的游泳館聯系，尋找貝貝。

吉米的癡情感動了很多朋友和顧客，大家也幫他留意。工夫不負有心人，半年之后，他終于打探到貝貝的消息，貝貝根本沒有離開濱海市，她只是換了一種工作，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

吉米突然出現在貝貝面前，貝貝愣了，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吉米可憐巴巴地說：“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嗎？請你不要再躲我了，好嗎？我可以不打擾你，我遠遠地望著你總行了吧。”

貝貝的眼里閃過一絲感動，不過很快沒了。晚上她和吉米一起吃飯，和吉米認真地談了很久。她告訴吉米，她來自一個貧困的家庭，她的資本只有年輕和美貌，所以，她一定要嫁個經濟條件好的人，她要過有房有車的生活。

吉米畢竟是在海底長大，他不解地問：“房子和車子對你就那么重要嗎？”貝貝肯定地點點頭。

吉米笑了，如果有房子和車子就能換來貝貝的愛情，他覺得這事情好辦多了，能夠用錢解決的就不是難題。

當然，憑吉米的工資，一百年也買不起房子，所以他得另想辦法。吉米想到了海底的珊瑚、珍珠和沉船，要想盡快弄到一大筆錢，還是得回海里。

于是，吉米每天夜里偷偷潛回海里，尋找值錢的東西。如果他被別的人魚發現，他就死定了，所以，他是在冒著生命危險做這件事。

經過半年的努力，吉米終于攢夠了錢，買了房也買了車。

房子和車子對吉米來說，其實是沒有用的，他是為了把這些財產送給貝貝，希望能帶給貝貝快樂和幸福。可他沒想到，當他把貝貝領到新房和新車面前時，貝貝并不開心，只是驚訝地問：“你哪來這么多錢？是合法的嗎？”

吉米急切地說：“是我自己努力掙來的，絕對沒有問題。”他擔心貝貝會問他到底怎么掙來的，正想著該如何回答，哪知貝貝只是冷冷地說：“吉米，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索性把話挑明吧。”

就在吉米的新房里，貝貝的一番話讓吉米絕望了。貝貝說，她以為吉米掙不來房子和車子，所以才說要過有房有車的生活，好讓吉米死心。其實，她的要求遠不止這么簡單，她真正想嫁的是富豪或者權貴，她絕對不會把自己的青春浪費給一個普通人。

貝貝走了，這次她真的離開了濱海市。

吉米崩潰了，他根本沒想過要貝貝嫁給他，甚至都不求相愛，只要能讓他看見貝貝，他就開心了，可是貝貝居然這么絕情，連這么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滿足他。

吉米一病不起，思念和絕望讓他的身體徹底垮了，人類的藥物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吉米這種特殊的病例引起了醫學界的關注，醫院通過各種媒體發出通告，尋求專家的幫助。專家來了很多，但都對吉米的病束手無策。

吉米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請求醫生把他扔進海里，醫生以為他在說胡話，自然不同意。吉米正準備說自己是人魚時，一個護士進來說，門外有個叫貝貝的女孩非要闖進重癥病房來看吉米。吉米多想再看貝貝一眼，可想到自己已經不成人樣了，怎么能讓貝貝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呢？所以他狠狠心說：“不見！”

貝貝還是闖了進來，吉米忙叫醫生拉上床邊的簾子，貝貝哭著說：“你就這么不愿見我嗎？”

吉米說：“是的，你走吧，我不想再看你一眼。”

貝貝哭得更兇，說：“我走，但你一定要聽我講個故事。”

醫生和護士看出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都出去了。

貝貝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窮孩子，他用自己所有的錢買了一支煙花，他很愛這支煙花，所以一直好好地藏著，舍不得燃放，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最后煙花受潮了，沒用了。

貝貝哭著說：“那個可憐的窮孩子，終于還是失去了煙花，而且是這樣可悲地失去，連一瞬間的燦爛都沒有過。就像我對你的愛情。吉米，對不起，我愛你！我不該舍不得愛你，是我害了你。”

吉米虛弱地問：“你真傻，為什么要舍不得？”

貝貝已經泣不成聲：“因為我不是人類，我是深海里的人魚，我只能在陸地上停留三年，我不能給你永遠，我害怕我們的愛情像煙花一樣短暫，帶給你永久的傷痛。”

吉米激動地睜大了眼睛，眼睛里有回光返照的光芒和無法抑制的悲痛，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拉開簾子說：“貝貝，我也是人魚—”

說完這一句，吉米永遠閉上了眼睛。他死了，兩條腿變回了魚尾巴。看著吉米的尸體，貝貝呆了，眼淚由透明變成了血紅色……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