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不走的媽媽

張春風

但愿，純真的孩子可以打動每一顆世俗的心……

有一家“陽光”孤兒院坐落于城市的遠郊，平日里，很少有人問津。

這天，無數的媒體記者紛紛趕到孤兒院。原來，當紅的玉女明星鄭嘉美將要出現在這里。據說，她想領養一個小女孩。鄭嘉美還沒有結婚，她的這個舉動無疑像一枚重磅炸彈，在娛樂圈里炸開了鍋。

上午九點，鄭嘉美在幾位保鏢的簇擁下閃亮登場。霎時間，媒體記者蜂擁而上，閃光燈不停地閃動。鄭嘉美始終微笑著，很配合地擺著各種姿勢。

一陣騷動后，院長領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出現了。小女孩長得很可愛，扎著兩根麻花辮，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大家。鄭嘉美蹲下身子，問：“你就是童童嗎？”

小女孩點點頭，怯怯地說：“鄭阿姨好！”

鄭嘉美佯裝生氣，說：“怎么還叫鄭阿姨呀，應該叫媽媽！”

小女孩猶豫片刻，終于叫了聲：“媽媽！”

就在三天前，一個美籍華僑曾來過孤兒院。當時，一個叫貝貝的孩子最先叫爸爸，華僑很高興，當即領養了她。看著貝貝興高采烈地坐上轎車，童童羨慕極了。所以，今天童童再也不想錯過機會。

鄭嘉美很高興，親熱地將童童摟在懷里。接下來的三十分鐘，鄭嘉美對著攝像機鏡頭，在童童的臉上親個不停。童童的心里暖暖的，打記事起，就沒有誰對她這樣好過。所以，童童緊緊地抓著鄭嘉美的手，生怕她突然離開。

十點鐘，發布會準時結束。記者們紛紛離開，準備明天報紙上的頭條新聞。鄭嘉美正想多跟童童說幾句話，卻被經紀人匆匆拉進了轎車。

童童傷心極了，哽咽著問院長：“媽媽為什么不接童童回家，是不是童童不乖？”

院長搖了搖頭，說：“不，童童很乖。媽媽……一定是太忙了，童童聽話，耐心在這里等著，媽媽一定會來接你的！”

童童聽罷，高興地點了點頭。童童并不知道，鄭嘉美來孤兒院只是為了配合宣傳。再過幾天，鄭嘉美主演的電影《快樂小天使》即將上映。在劇中，她扮演的是一位孤兒院的義工。所以，經紀公司策劃了這個吸引媒體眼球的活動。

可是，童童的心中燃起了希望。每天清晨，她背著一個卡通小書包，滿懷期待地等在孤兒院門口。那個卡通小書包，裝著童童的全部家當。童童將它背在身上，隨時準備著跟媽媽回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孤兒院門前的樹葉從嫩綠變成金黃，最后，紛紛枯萎掉在了地上。然而，鄭嘉美卻再也沒有來過。

院長見了，心中不忍，就勸童童：“童童，別再等了。也許，媽媽不會來了……”

童童卻顯得很倔強：“不，我要站在這里。不然，媽媽會找不到我的！”

院長搖了搖頭，不再阻攔。

初冬的時候，鄭嘉美卻突然來了。原來，鄭嘉美憑借《快樂小天使》一舉奪得最佳女主角，名聲一天天火了起來。然而，沒多久，有一家報紙爆料，鄭嘉美領養孤兒只是作秀。那家報紙的發行量很大，一時間，鄭嘉美在影迷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媒體記者愈鬧愈兇，最后，鄭嘉美不得不當面澄清。

那天，孤兒院又是人山人海。童童聽到動靜，像一只歡快的蝴蝶從屋里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媽媽，是你來了嗎？”

鄭嘉美剛想招呼，早被一個光頭記者搶在了前面。光頭記者微笑著掏出一塊奶糖，問：“童童，你是一個誠實的孩子嗎？”

童童一邊嚼著奶糖，一邊認真地回答：“嗯，童童是誠實的孩子！”

光頭記者狡猾地笑了，問：“童童，那你告訴叔叔，你能經常看到媽媽嗎？”剎那間，記者們的話筒全遞到了童童面前，鄭嘉美的額頭開始出汗。她明白，只要童童說漏一句話，自己的前途就毀了。

童童看了鄭嘉美一眼，輕聲地說：“嗯，我經常能看到媽媽。”鄭嘉美一聽，不禁長舒了一口氣。記者們顯得很失望。本來，他們以為能抓住鄭嘉美的把柄。誰知，結果竟然是這樣。

光頭記者步步緊逼，問：“童童，那你媽媽在這里都干了些什么呢？”

童童想了想，說：“媽媽親手做許多漂亮的洋娃娃，媽媽給小朋友們包又大又香的餃子，媽媽教小朋友們唱《快樂小天使》……瞧，我都學會了呢！”說罷，童童輕聲唱了起來，“我是快樂小天使，折了翅膀輕輕擁抱你。從此，世界沒有了憂傷，沒有了哭泣……”

記者們都被感動了。鄭嘉美卻低著頭，羞愧難當。

光頭記者還不死心，問：“既然這樣，為什么媽媽不帶你回家？”驟然間，現場鴉雀無聲。毫無疑問，這是最尖銳的問題。鄭嘉美究竟是假慈善，還是真愛心，只待童童這一句答案。

童童又望了鄭嘉美一眼，小聲地說：“因為，我不想離開這里……”

誰會懷疑一個小女孩的話呢？打出生起，童童就沒離開過“陽光”孤兒院。她單純得像一張白紙，連撒謊都不會。于是，記者們紛紛離開了，他們知道明天報紙的頭條該怎么寫了。

記者們走后，鄭嘉美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童童，是媽媽不好，半年來從沒來看過你！”

童童替她擦了擦眼淚，說：“沒關系，我知道媽媽很忙。所以，我每天想象著媽媽來看我！”

鄭嘉美驚呆了：“想象著媽媽來看你？”

童童輕輕點了點頭。

鄭嘉美明白了，童童在記者面前說的那些，都是電影《快樂小天使》里的情節。她從來沒親手做過洋娃娃，沒給孩子們包餃子，也沒教孩子們唱歌。

鄭嘉美再也忍不住了，說：“童童，真對不起，媽媽今天就帶你回家！”其實，鄭嘉美早就有了收養童童的念頭。那天，她第一次看見童童，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可是，鄭嘉美的男朋友不同意，因為，他不想當一個未婚爸爸。為此，鄭嘉美還差點跟他分手。這次，鄭嘉美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童童帶回家。

沒想到，童童卻搖搖頭說：“媽媽，我不想離開這里！”

鄭嘉美愣住了：“為什么？”

童童牽著鄭嘉美的手，將她帶到了一個狹小的房間里。那邊，有一臺破舊的電視機和一臺DVD。鄭嘉美不知道，這是孤兒院孩子唯一的娛樂方式。

童童指了指電視屏幕，說：“每次我想媽媽了，就會打開DVD看媽媽演的電影。那時，所有的小朋友都坐在這里。我會驕傲地說，瞧，她就是我的媽媽。小朋友們都羨慕極了。但是，他們都沒有媽媽。所以，我就把你送給了他們。我們一起對著電視喊媽媽……”

聽著聽著，鄭嘉美早已泣不成聲。

童童也哭了，哽咽著說：“媽媽，我不走……如果我走了，就將你整個帶走了。這樣，他們就沒有媽媽了……”

后來，鄭嘉美真的成了所有孩子的媽媽。她為孤兒院捐款捐物，并且，號召演藝圈的同仁一起獻愛心。只是，誰也不知道，當年，是一個純真的孩子感動了她。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