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奇情

江慧妍

朱燕和吳平從農村到本市打工，因為在同一家工廠里工作而相識相戀。

他們約定，存夠了買房子的首期，就貸款買一套小小的兩居室，正式成為城里人，組織一個小家庭。

然而世事總是不如人意，當他們辛辛苦苦攢下了幾萬塊錢，城里的樓價早已經升到他們難以企及的高度。朱燕心灰意冷，吳平倒是很樂觀，他說：“要不我們回家鄉蓋幾間敞亮的大瓦房吧，比擠在城里舒服。”打拼了這么多年，要朱燕回到那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她不甘心。

看到朱燕不開心，吳平只好拿出最后一件法寶。他取出一塊玉佩，說：“你要是真想買房子，我就把這塊玉賣了。這是我們家傳家之寶，爺爺囑咐我一定不能賣，說是要留給吳家的子孫后代。”

朱燕一聽這話，高興起來了，一把奪過那塊玉佩，細細地看了起來，只見那塊玉佩核桃大小，玉色光潤，卻未經雕琢，看不出什么好來，吳平指著其中一處藍藍的色斑，說：“看到這塊藍色嗎？我聽爺爺說這是最值錢的地方，叫孔雀藍！”朱燕在城里工作生活了幾年，也長了不少見識，她遲疑地問吳平：“玉色不是以色翠為上品嗎？沒聽說過藍色的玉有什么貴重的。”

吳平的臉一紅，囁嚅地說不出個所以然。朱燕一看，明白了。她漫不經心地收起那塊玉佩，說：“賣不賣的，以后再作打算吧。”

然而再沒有以后了，朱燕厭倦了這場平凡的戀愛，接受了一個飯店老板盧標的追求，要嫁給他當老板娘去了。

朱燕拿出那塊藍色的玉佩，對吳平說：“這個你收回吧，我們分手！”吳平搖搖頭，說：“這塊玉佩你留作紀念吧，我把它和我的心一起送出，再也收不回了！”

朱燕出嫁前幾天，她想自己總得有一兩件首飾戴戴。朱燕想起了那塊玉佩，但那塊玉佩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戴著沒氣派。朱燕把玉佩拿到城中一家名為“玉緣坊”的大型珠寶店。店里的珠寶鑒定師給她定了3000塊的價格，她很意外，馬上把玉佩兌了錢。她用這3000塊錢在店里買了一枚金戒指。戒指大大的，戴在手上金光燦燦的，很氣派！

婚后，朱燕住上了夢寐以求的大房子，成了城里人。但遺憾的是她的丈夫總是很忙，常常通宵達旦地忙，回來時帶著一身的煙氣、酒氣、脂粉氣。

又一個孤獨的夜，朱燕打開了電視，新聞在報道本市舉行的一場拍賣會，一件件不起眼的東西都賣出了好價錢。當其中一件拍品進行競拍的時候，朱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塊藍色的玉佩，就是吳平送給她的那塊，竟然拍出了60萬元的價錢！

朱燕悔恨交加，魂不守舍的，也沒心思打扮了，弄得蓬頭垢面的，樣子像老了好幾歲。

盧標本來已經對她厭倦了，見她這副樣子，找碴兒狠狠吵了幾次，便和她離婚。盧標在離婚前把財產都偷偷地轉移了，朱燕只分得幾千塊錢。

朱燕欲哭無淚，只好在城郊租了一間小小的屋子，暫且安身。

朱燕出去找工作，但她年紀不小了，也沒有特別的技能，一連找了好幾個月也沒有找到工作。眼看手上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朱燕心灰意冷，連死的心也有了。這天傍晚，當她邁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出租屋時，準備隨便煮一碗方便面填填肚子。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朱燕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速遞公司的人來送貨。

朱燕心里覺得很奇怪，在這個城里，有誰會知道她住在這里呢？她簽過字，速遞員交給她一個小盒子。

是誰會給她送東西呢？速遞員走后，她急急地打開那個盒子，只見里面正是那枚價值60萬元的藍色玉佩！只見里面飄出一張電腦打印的小紙條，上面寫著一句話：“生日快樂！”

是誰會記得她的生日呢？

會不會是剛離婚的丈夫良心發現，買了這禮物給她作補償呢？朱燕激動地撥通了盧標的電話，她剛張口“喂”了一聲，就聽到電話里面傳來了男女浪蕩的調笑聲。朱燕皺起了眉頭，說：“你在干嗎？”那邊的盧標也聽出了朱燕的聲音，他大聲罵道：“臭婆娘你找我干什么，告訴你，你休想再從我這里詐到一分錢……”電話里面傳來了一陣陣不堪入耳的咒罵，朱燕趕緊摁掉了電話。

看來這塊玉佩決不會是盧標送給她的，那會是誰送來的呢？在這座城里，記得她生日的，除了盧標，也就只有吳平。但吳平一個窮小子，上哪找60萬元買這塊玉佩呢？朱燕上個星期還看到吳平穿著廉價的廣告衫，頂著大太陽在大街上派發小廣告。朱燕聽老鄉講，她與吳平分手后，吳平無心工作，被老板辭退了，一直沒有找到正式的工作。

朱燕正胡亂猜測著，電話響了起來。她拿起電話一聽，正是吳平。電話里吳平的聲音顯得有些疲倦，他說：“朱燕，聽說你離婚了，你現在過得還好嗎？”朱燕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吳平停了停，又說：“朱燕，其實我還一直愛著你，你可以回到我身邊來嗎？”朱燕想了想說：“吳平，你現在在哪打工呢？你生活得還好嗎？”吳平遲疑了一下，斟酌著說：“我現在在為自己打工，我生活得還算可以。”

朱燕在心里冷笑著：沒有正式工作當然就是為自己打工了，這樣的生活還敢說好？朱燕冷冷地說：“吳平，我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我們以后再聊吧。”便急忙掛斷電話。

朱燕放下電話后，還在想這塊玉佩到底是誰送的。朱燕記起她和盧標新婚的時候，他經常帶自己出入高檔的會所，參加一些有錢人的聚會，會不會是當時就有人暗戀自己，所以現在送這樣貴重的禮物給自己呢？想到這，朱燕興奮地跑到穿衣鏡前，鏡中的自己怎么看都是風韻猶存。既然有富豪暗戀自己，那還找什么工作呢？把玉佩換成錢，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那個癡心漢把自己娶過門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燕來到“玉緣坊”。這次她學精了，她對經理說：“你別想糊弄我，我知道這塊玉佩的價格，它值60萬元。”

珠寶鑒定師反反復復地看那塊玉佩。終于，他放下了玉佩，將朱燕請進店內的貴賓室，說：“太太，您請坐下稍等，我去請示一下董事長。”過了十分鐘左右，那位經理才推門進來，說：“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董事長同意了，我們用60萬收購這塊玉佩。”朱燕慢悠悠地用手掂了掂那塊玉佩，說：“不急，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80萬元。”

經理臉色一變，說：“好，我出80萬元！”

朱燕冷笑數聲，說：“對不起，經理先生，我現在決定不賣這塊玉佩了。”說完她抓起那塊玉佩，迅速地站起來離開了“玉緣坊”。

朱燕來到市內最大型的一家珠寶店，走進去后直接找到經理，說：“我手頭有一塊罕見的孔雀藍玉佩，我開價100萬元，你這里收購得起嗎？”朱燕小心翼翼地從貼身的衣袋里將那塊玉佩拿出來，經理謹慎地接過去，仔細地察看了一下，不由得哈哈大笑，說：“小姐，你的這玉佩成色不錯，不過只是一塊極尋常的玉，怎么值100萬元？”朱燕一把從他手上奪回玉佩，氣哼哼地走出去，嘴里罵道：“不識貨！”

朱燕一連走了幾家大型珠寶店，人家給的價錢也不高，就是3000塊錢左右。朱燕徹底失望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么多家的店鋪，總不能合起來騙她吧？那肯定只有一個原因了：這是一塊贗品，別人都看出來了，只有“玉緣坊”的經理看走了眼。

朱燕來到“玉緣坊”找到剛才那位經理，有點底氣不足地說：“這塊玉，我還是賣給你們吧，80萬元！”經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我同意收購你的玉，不過我們要三天后才能付款。”朱燕一口答應了，拿過經理的那張80萬元的欠條，扔下那塊玉佩，急急地走了，唯恐經理反悔。經理目送朱燕的身影，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天，朱燕拿著那張欠條，一大早趕到“玉緣坊”。經理一見朱燕，便說：“太太，我們的董事長想見你。”朱燕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她想壞了，準是人家識穿了她的玉，想反悔不買了。

朱燕把手上的那張欠條一揚，說：“我誰也不想見，反正玉已經在你們手上，你們也寫下欠單，快拿錢給我！”

正吵鬧中，一個中年男子從里間走出來。這個男子穿著樸素，其貌不揚，一眼看去倒像是公司里的清潔工。朱燕定神一看，原來是吳平！她奇怪，問：“你怎么在這里？”

朱燕身后的經理站了起來，恭敬地對吳平叫了一聲：“董事長好！”朱燕一聽這話，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董事長？吳平是這家珠寶店的董事長？

吳平朝朱燕點點頭，對經理說：“把錢給她吧。”

經理從懷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支票，恭恭敬敬地遞到朱燕的手上。

朱燕呆呆地看著吳平，說不出話來。吳平也看著朱燕，目光中滿是痛苦、惋惜與苦楚。兩人四目相投，久久不能說話。

原來，朱燕當年離開吳平后，吳平痛定思痛，辭去了工作，帶著他和朱燕積攢下來準備買房的幾萬塊錢，投身股海。吳平的運氣奇佳，幾度浮沉，掙到了第一桶金。吳平為人低調，成了城中的“隱形富豪”。

吳平的爺爺是一個玉匠，吳平自小對玉也有一些研究，所以他便出資買下了“玉緣坊”。有一次，吳平在店中盤點貨物，看到了那塊藍色玉佩，他一眼便認出這正是自己送給朱燕的那一塊！吳平查看了交易記錄，發現這塊玉的成交價是3000塊錢。

吳平心如刀割，他不相信自己的一片真情會被朱燕這樣廉價地賣掉。吳平突發奇想，他將那塊玉佩送去參加拍賣，然后自己用高價投得。吳平想用這個辦法讓朱燕后悔，并且向她證明自己當初并沒有撒謊。

吳平一直關注著朱燕的消息。他知道朱燕離婚后，馬上讓速遞公司把那塊玉佩送到朱燕手中，同時為了考驗朱燕的心，吳平故意在朱燕面前裝出一副貧困潦倒的模樣，那天在大街上散發小廣告就是他特意做給她看的。果然，朱燕沒有想到玉佩是吳平送給她的，她打算再次把玉佩變賣。

吳平讓經理無論朱燕出什么價錢，都不必還價，照價收購。吳平對朱燕已經死心了，他只是想：當年她和自己共同積攢下幾萬塊錢，全靠那筆錢，自己才發了家。朱燕如今生活沒有著落，自己付她這80萬元，就當是償還利息吧。

當吳平聽經理說朱燕不賣那塊玉佩時，吳平欣喜若狂，他以為朱燕回心轉意了。就派手下一個職員跟蹤朱燕，看她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職員回來報告說，朱燕到處找珠寶店收購那塊玉佩，她只是想將玉佩賣得更高一點價錢罷了。

吳平一聽，心再次跌入冰窟里。他料定朱燕還會回來，于是吩咐經理照原價收購玉佩，不過要讓朱燕過三天再來取錢。

朱燕聽吳平說完這件事的始末，慚愧地低下了頭。

吳平從懷里掏出那塊玉佩——經過精心的雕琢，它通體晶亮，內含的幽藍光影熠熠生輝。比之三天前未經雕琢時的樸素模樣，簡直有天壤之別！

吳平說：“現在，我準備把這塊玉佩送給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她，可能就沒有今天的我！”

朱燕一聽這話，又滿懷期望地抬起頭。

吳平向朱燕的身后招了招手，一個女子羞怯地走了過來。吳平說：“這是蘭花，你離開我后，我認識了她。那時我還是窮光蛋一個，是她一直在我身邊鼓勵我。以前我太專注于舊的感情，沒有珍惜蘭花的感情。現在，我知道誰是真正對我好了，我現在要把這塊玉佩送給她！”

吳平鄭重地給蘭花戴上那塊晶瑩璀璨的玉佩，蘭花一臉甜蜜，平凡的面容上平添出幾分醉人的嬌艷。

朱燕的臉孔紅得像是發燒，她抓起那張支票，跌跌撞撞地走出“玉緣坊”。雖然朱燕得了一筆巨款，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用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換來的。

（責編：非本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