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勝防

謝元清

南劍市委辦公室新招聘的小強被安排在信息科負責市委機關刊物《南劍通訊》“縣市區領導論壇”欄目的組稿工作。再過十幾天，他試用期滿就要轉正捧上鐵飯碗了，因此工作格外的小心謹慎，深怕出什么差錯影響轉正。

這一天，小強參加省新聞信息培訓班回來，信息科江科長指了指隔壁辦公室說：“徐副主任有事找你。”小強沒顧上歇一口氣，戰戰兢兢來到市委辦徐副主任辦公室，問道：“徐副，您找我有事？”徐副主任點點頭，說：“這一期‘縣市區領導論壇我們確定的內容是學習上級X號文件精神體會，你去省上培訓耽擱了幾天，現在只差你這個欄目的稿子沒著落了，你趕忙去約4篇稿子來，千萬別拉后腿影響雜志按時發行啊！稿子收齊后，你直接交給江科長審閱，這幾天我要忙著籌備一個會議，沒空。”

小強領受了任務，不敢怠慢，立即給4個縣市第一把手掛電話約稿。他心里清楚：這些文章雖然署第一把手的名，但實際上都是由其秘書代寫的，而且這些秘書個個都是老油條，每次約稿都要催三催四，不到最后關頭不肯交稿。因此，他給第一把手掛完電話后，沒忘了給他們的秘書掛電話，為了防止不測，他還特意將截稿時限提前了兩天。

小強約稿、催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4篇文章收齊了，他打開文章一看，可樂了：這些文章文筆滑溜，幾乎不改一個字就能刊用了。哪知，當他看到最后一篇文章時，不禁傻了眼：這篇文章居然與前面的一篇文章一模一樣，甚至連標題也一樣吶！

這是怎么回事？這兩個縣相距幾百里，他們不可能相互抄襲呀！小強撓著頭皮想了半天，這才弄明白，原來這兩個縣的秘書們圖省事，從互聯網上下載文章相互撞車了。

一期刊物出現兩篇相同的文章，這可是天大的笑話，小強當機立斷，給這兩個縣的秘書掛電話，叫他們重寫。哪知，這兩個秘書聽說要重寫，急得大跳起來：稿件已經給領導審定了，哪能說換就換？再說了，只剩兩天時間，神仙也難造出兩三千字的文章啊！小強為了給他們留面子，既不便說破“撞車”的事，又不敢搬救兵請領導出面壓他們，只好苦口婆心、軟磨硬纏地勸。他好說歹說，費了好多口舌，終于說通兩位秘書換稿，好在他起初多了一個心眼，預留了兩天機動時間，要不然這下就麻煩了。

謝天謝地，第三天，兩篇稿子收齊了，小強把稿子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發現沒有差錯，這才輸了一份清樣，填好送審單，送江科長那里審閱。

他來到江科長辦公室，恭恭敬敬地把稿子呈上：“江科長，4篇稿子齊了，請您審閱。”這時，江科長正要關門下班，眉頭一皺，不高興地說：“你怎么這時候才把稿子送來？凡事都要趕前不趕后嘛！我還是那句老話：你們各自的文章各自把關，各自的欄目各自負責，我簽字只是個形式，有事還是由你們負責的！”說著擰出鋼筆，翻也沒翻，就“刷刷刷”在送審單上簽了字。

江科長沒看稿件就簽發，小強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回到辦公室，將這4篇文章拷入U盤帶回家，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再咬文嚼字般看了一遍，發現沒差錯后，這才去上班。他來到辦公室，心里還是不踏實，因為文章的校對防不勝防，有一次校對出一個小小的紕漏，領導狠狠地批評了他一頓，差一點炒了他的魷魚呢。想到這里，他不敢馬虎，又央求同事再仔仔細細地核對了一遍，發現確實沒差錯后，這才松了一口氣，將稿子發給美術編輯裝幀排版……

一個星期后，雜志印出來了，小強按照慣例，將各縣市的雜志運到長途汽車站辦了快運，其余雜志運回市委機關文件交換中心投遞完，最后將本單位預留的100本雜志扛回辦公室，看看單位的人早已下班了，這才騎車回家。

星期一上班，小強來到單位，忽然聽到對面大辦公室的人嘰嘰喳喳的議論什么，側耳一聽，好像是說雜志的事，正想去問個究竟，忽然，江科長站在門外黑著臉喚道：“小強，你過來一下！”

他腦袋“嗡”的一聲：糟糕，一定是雜志出什么紕漏了！

他來到江科長辦公室還沒坐下，徐副主任就氣急敗壞地闖進門來，將一本雜志往桌面上一摔，咆哮道：“這是怎么回事？你們兩個給我說清楚！”

小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戰戰兢兢地說：“稿件我已校對了三四遍了，應……應該不會出差錯吧？”

徐副主任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還不會出差錯？你自己看吧！”

小強拾起徐副主任翻開的那頁雜志一瞧，嚇得“啊”的一聲，差一點暈倒。原來市委郝書記的一篇文章與他組稿的東平縣委劉書記的那篇文章一模一樣吶！

這是怎么回事？郝書記的文章可是由江科長親自主筆寫的呀！小強正在發愣，這時，東平縣委劉書記的秘書提著一大捆雜志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哭喪著臉說：“我闖禍了，我該死，我該死，那天我為了圖省事，花50元錢從網上下載了這篇文章，沒想到竟與郝書記的文章撞車了，這期雜志不能發呀！”

“好哇，原來你是這樣替劉書記寫文章的呀？”徐副主任瞪了劉書記的秘書一眼，隨即指著江科長的鼻子問道：“你……人稱市委第一筆的你，難道也上網買文章來糊弄郝書記？”

江科長支吾了半天，最后把腦袋一耷，說：“事到如今我也瞞不過去了，就實話實說吧：這篇文章可確確實實是我花三天三夜時間寫成的，只怪我財迷心竅，賣給了一個網站。你也知道，像我這樣一年到頭給領導寫文章，一點辛苦費都沒有！去年自發現那個網站后，也發過幾十篇文章，從網站分了兩千元錢，可從來都沒出事，想不到這次天地這么小，竟撞車了，也許這次是上級X號文件剛出臺，學習體會之類的文章互聯網上比較少的緣故吧……”

徐副主任氣得直跺腳：“都是你們干的好事！現在趕緊分頭打電話，把發出去的雜志給追回來……”

哪知，徐副主任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他一看是郝書記打來的，嚇得面如土色不敢接，忙把手機塞給江科長：“都是你惹的禍，現在你跟郝書記解釋吧！”

江科長接過手機，又塞給了小強：“‘縣市區領導論壇是你負責的，還是你去說吧！”

小強再也沒處可推，捏著手機，就像捏著一顆定時炸彈，兩只手不停地顫抖，不知從何說起……

（責編：非本 圖：劉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