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偉
蔡明在2008年春晚道出了一句經典臺詞——為什么呢?
洶洶然的“周老虎”在離真相還有一紙距離的時候,戛然而止。一戳就破的簡單變成了世故的復雜,就連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和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都不愿介入這場沒有懸念的公共是非。為什么呢?
假的不光有“周老虎”,還有“劉羚羊”和“張飛鴿”。現代影像技術掌握在人手中,動機總是不夠單純,或為聲名功利,或為畸形娛樂,或為愚弄世人,這又是為什么呢?影像中被“惡搞”的不僅有無辜的動物,甚至還有當紅的明星。
浩然死了。他留下的問號又絕非N個單純的“為什么呢?”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人,卻憑借《艷陽天》、《金光大道》兩部小說成為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一枝獨秀的作家。有的人將其視作政治符號,對他頗不以為然;有人對他溢美,拔高其作品文學價值。這都不對,人逃不過時代的桎梏。郭、茅、巴、老、曹等文學大家在那個時代也要么緘默,要么緊跟形勢。就此而言,人們對浩然也沒有必要過于嚴苛。更重要的是,浩然和那些大家相比,他對政治的理解是理想主義的相信。雖然少了獨立思考的深度,卻也有了些許單純的可愛。他的品,他的書,就像他寫的農民那么淳樸。文學史家,應該拿掉蒙在眼上的濾鏡,格式化掉既有的思維判斷程式,多自問幾個“為什么呢?”然后再去蓋棺。
另一位作家的傳奇更值得公眾思索。《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成就了張賢亮的作家地位,“作家的一半是商人”又使張賢亮再次進入公眾視野。他蟄伏塞外,在不夠市場的文化產業中成功經營了自己的影視基地。本月底,歇筆多年的他再做文人,將推出《中國文人的另一種思路》。在這部書里,他繼續高揚“一切為了人性的解放”。可以肯定,這部書里中國文人不會再像章永麟(《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男主人公)那樣,充滿著從精神到肉體都陽痿的壓抑和苦惱。已是七旬老人的張賢亮,處江湖之遠卻緊隨時代脈搏而律動,濡商海漩渦卻堅守人性解放的理性,確實是個文壇異數。同時期或稍后的作家中,有被商海湮沒而無聲息的,有改做學者和成為“學術明星”的,有自詡公共型知識分子而不時招惹公共是非的,也有窮困潦倒成為乞丐的……擁有億萬身家,不忘文人責任,自嘲“丐幫八袋”,這又是為什么呢?
文人的作為有時候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被《百家講壇》捧紅的復旦學者錢文忠,近日以關門弟子的身份,向學界宿儒季羨林行了跪拜禮。民國肇始就從法律層面消失的跪拜禮,被學界名人以公共傳播的方式激活,以糟糕的行為藝術來表現糟粕的等級禮制。跪拜是中國惡俗等級禮教的慣性遺存,依托儒教綱常意識形態使中國人的膝蓋缺鈣兩千多年。文藝復興的人文思想顛覆了中世紀羅馬教廷匍匐在地的吻臭腳禮,西方的堅船利炮則摧垮了象征封建皇權的“三跪九叩”。在現代文明禮儀全球化的今天,錢文忠們公開施行跪拜禮,又是為什么呢?
春天到,貓兒叫,磚頭石塊都跳三跳。在春的生物鐘里,有些人、有些事都難免顯得亢奮。橫店那個斥資二百億元的民營企業家又出來鬧了,這次不單注冊了圓明新園的商標,還表白自己不是“復建”是“新建”。經過這兩年的鬧騰,所謂圓明園的復建(或新建)可能就是一場商業秀,是在借助圓明園提高企業知名度。為什么呢?不理他,讓他建,就曉得了。
易中天要重登《百家講壇》了,詩歌要建博物館了,中國生產電視劇全球第一了,《左右》又獲獎了,“快男”陳楚生感動中國了,金莎和斯琴格日勒開始罵大街了,華語電影又被奧斯卡拋棄了……對大眾文化亢奮到脫敏的中國公眾,已經有些漠然。
為什么呢?
【原載2008年3月4日《中國青年報·文化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