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疾

游　睿

街面上新開的那家理發店的名字很怪，不叫什么剪刀也不叫什么發藝，而叫“頭發診所”。里面的員工穿著統一的白色大褂，跟醫院里的醫生一個樣。理發店的門前，立著一個醒目的廣告牌，上面寫著“醫治發疾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說實話，我一直很注重自己的發型。因為我知道，一個好的發型，可能讓人看起來帥氣或者漂亮，讓人看起來很有精神。看到這個理發店以后，出于好奇，我走了進去。

接待我的是一個戴眼睛的師傅。他那副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下面似乎藏著很多讓人琢磨不透的學問。更讓我好奇的是，他的頭上有著一頭漂亮的長發，跟電視里洗發水廣告女主角的頭發差不多。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他是一個女人。

“理發？接發？護發？”他看著我，說了六個字。

我摸著自己的頭發說：“有點長了，我想剪短一點，再不剪就像個女人了。”

“發疾！”師傅說，“你有著嚴重的發疾呀！”

“什么意思？”我一臉不解。

“我說你患有嚴重的發疾。”理發師說，“這么跟你說吧，發疾就是一種病，這種病存在于你的心里。一旦有了這種病以后，就會改變你對頭發的看法。就拿你來說吧，你想把頭發剪短是不是因為你覺得你的工作必須留短發？”

我點點頭說：“是的。我們單位有規定，不準男性留長發。”

理發師說：“你們單位的人都患有發疾呀。”理發師邊拿筆邊問我，“你在什么單位工作？我得通知他們盡快來治療。”當我說出單位名字的時候，他一邊忙著記錄一邊對我說：“你看看吧，這個社會有多少人患有發疾呀？我們的任務真是太重了，唉，誰叫我們攤上了治療發疾這么一個活！”

“可是，我并不覺得規定把頭發剪短就患有發疾呀？”我說，“男人本來就不能留長發嘛。”

“誰說的？”理發師竟然有些生氣，他一臉認真地對我說，“我不就是留著長發嗎？是不是我留了長發我就不是男人了？難道長發特定就是女人的？把發型按照一些約定俗成的習慣固定在某些性別和年齡的人身上就是發疾。”

他的問題讓我無言以對。我說：“是的，留了長發男人還是男人，女人還是女人。可是人們習慣了男人留短發女人留長發。”

理發師哼哼一笑，說：“你知道什么叫頭發嗎？頭發其實就是長在人類頭上的毛發。它并不是性別區分和職業劃分的標志。人們之所以要把頭發變得有形狀，主要目的是為了美觀。你沒發現許多被稱為‘另類的男人留了長發一樣很帥，許多女人剪了短發也很漂亮嗎？為什么非得什么人必須留什么發型？我們就是要打破傳統，要讓頭發為了美觀而存在。”

我很佩服理發師的口才，我說：“就算和你說的一樣，我承認自己患有發疾，那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處理我的頭發？”

“這個社會許多人都患有發疾。”理發師說著站了起來，他拿著剪刀在我頭上晃了晃又說，“其實每個人都有一個最佳發型是適合自己的。你坐到電腦旁邊來，我們的電腦里有上萬個發型，我們先把你的臉型通過數碼相機輸進去，然后電腦會自動為你配上最適合你的發型。”

按照他的吩咐，我坐到了電腦旁邊。他用數碼相機對我照了一下，我看到電腦的屏幕上出現了許多個發型。最終給我配上了三個合適的發型。我仔細對比了一下那三個頭像和眼前鏡子里的我，我發現眼前的我真是太丑了。我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真的被發疾控制了，我完全可以更帥的。我連忙點了自己最滿意的一個發型對理發師說：“我要怎么才能擁有這個發型？”

理發師認真看了看那個發型，說：“我們這里有不同款式的假發，你可以直接買一個戴上就是了。在整個社會的發疾沒被治療之前，很多時候你還是需要你原來的發型才能不挨批評。有了假發以后你可以隨時根據需要改變發型。”

真是太好了。我連忙買了那款合適的發型。然后我握著理發師的手說：“真是太感謝你們了，我回去以后一定大力宣傳你們。”理發師嘆了一口氣說：“謝謝，我們的任務重呀！”

從理發店出來以后，我立刻給一個朋友打電話。我這個朋友在報社做記者，我覺得這么好的素材應提供給他。朋友接到電話后很高興，他說他立馬就去做個新聞，之后請我吃飯。

三天后，朋友一臉高興地把我約到了一家餐廳里。他看著我頭上的假發，一把給我撓了下來。我吃驚地看著他，他把當天的報紙扔給我：“你自己看看吧，還戴這玩意兒？”我連忙拿起報紙一看，上面有一個醒目的消息：不會剪頭發也開理發店，一群心理醫生下崗后專賣假發，使假發銷量居全市第一。目前，相關部門已經進行了嚴肅查處……

【選自《小小說網》】

插圖 ／ 真相 ／ 伊薩克（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