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夜話

馬　軍

夜間，忽一奇陋之人闖入夢中，頗為驚悚，因而心生厭惡。

其人言道：“先生，您可不能以貌取人。唐僧貌美，但除了會念緊箍咒外，并無一能；他三個徒弟貌丑，卻個個身懷絕技。安知我不是一奇異之士？”

聽他振振有詞，甚為奇之，遂問：“你是何方神圣，又有何異能，口出此大言？”

他粲然一笑：“敝人名號不雅，人稱‘小人，但本領卻蓋過諸多德高望重聲名遠播的‘大人，至于讓他們傷痕累累墜于馬下，那更是常事！”他看我有些不信，繼續悠然自得地說，“您別看我身材瘦小猥瑣，但我可不是武大郎，而是時遷。我甚至比鼓上蚤還厲害，他不過一雞鳴狗盜之輩，而我的上竄下跳，則可讓周圍人心驚肉跳寢食難安。我的頭光、小、尖、圓，類似烏龜，卻絕不像烏龜那么笨，而是投機鉆營，無孔不入，可說從無敗績，人常謂‘滑頭。我的眼是有些斜，那是我眼觀六路的結果，由于斜，才可以發現正人君子們不易發現的東西。我的嘴是歪了些，但不歪怎能吹陰風、點鬼火，攝人魂魄？重要的是我的舌頭。”說著，他將舌頭伸出，果不一般——窄似蛇，卻能音；薄如紙，但極韌；最特者，可長可短，且長滿鋼針般的倒刺。“只要伸向誰，便可立見血肉淋漓，在我的舌下，沒有不敗之人。你說，古往今來任何一件兵刃，有它厲害嗎？你再摸摸我的臉皮，厚度保證可入吉尼斯世界紀錄，這可是一件非常好的鎧甲，所向披靡。”他越說越得意，“你再看我的脖子，比裝了滾珠還靈活，可以十六面玲瓏。再看我的肚子，大是大了些，但可不是程咬金的草包肚子，也不是安祿山哄主子高興的‘無他，惟赤心爾，而是一肚子花花腸子。看我的手，簡直就是兩扇磨盤，大，卻靈活得很，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看我的腳，雖有些畸形，但它的功能卻無與倫比，世間的任何路數都不在話下，特別是黑路、邪路。別看我的脊背彎彎像個大蝦米，其實大有好處，便于長時間地蜷伏，而一旦出擊，必致對手于死地。”

我大為驚詫：“爾確乃奇人，但不知爾是何等爹媽生就的呢？”

他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其實，我生下來和常人無異，只是由于后來的研習苦修，才成今日之形狀。你想拜我為師嗎？”見我不言，他有些恨恨地說，“怎么，你還是看不起我？我知道，我的形象不受歡迎，但你罵歸罵，想消滅我的存在，那是妄想。正如蒼蠅，誰不想絕了它，可是絕得了嗎？它不照樣活得挺滋潤！好了，天要亮了，我也該走了，晚了就該現丑了。”說罷，轉瞬不見。

我一驚，睜開雙眼，果見一片清明。不禁回味思忖，“小人”雖然厲害，但終有一怕——光明就是它的克星。

插圖 ／ 侯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