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頭狗肉

喬忠延

《漢語成語大詞典》收入了“羊頭狗肉”這個成語。這其實是一個簡稱，完整的說法是：掛羊頭賣狗肉。說者多是些滄桑老人，偶爾被青年人聽到，馬上會從嘴里蹦出個新詞：“暈！”若再要說，青年人會撅著嘴說：“傻帽！”

這或許就是代溝。青年人眼中的世界，與先前的境況已有了天壤之別。原當初狗算什么東西？吃屎長大的下賤坯子而已，活著被人瞧不起，死了那肉也是上不了臺案的，若硬想從狗肉上賺兩個錢，只能掛個羊頭兜售出去。很長時間里，狗就是這么一種可憐巴巴的境遇。

狗的祖先絕不會想到它們的子孫會時來運轉，會坐享這個時代的物質和精神成果。以前人們鄙視狗有句話：狗還能改了吃屎？試看今日之天下，哪家之狗還在吃屎？如今的狗，吃的是火腿腸，喝的是純牛奶，晚上睡覺，即便不和主人同枕共眠，也要弄個錦繡綢被；倘要是出門上街，步行是最沒出息的了，體面些的被抱在懷里，風光些的被寵在車里；若是偶染風寒，狗體欠安，沒關系，絕不會像鄉下人那樣對醫院望而生畏，嫌藥價昂貴，慈悲的主人早抱著其進了華貴舒適的寵物醫院。哈哈，想不到吧，這年頭不會再讓過去羊頭狗肉的悲劇重演了！羊，羊算是什么東西？羊才是真正的傻帽，傻到了在這樣的太平盛世仍然過著吃草的艱辛日子，臨了還伸長脖子讓人給宰了賣肉。這樣的傻帽還能有什么身價？所以，要想賣個好價錢，那店鋪前千萬不能掛羊頭了。掛什么？當然是狗頭。

怪不得青年人聽了羊頭狗肉犯暈，存在決定意識嘛！他們看到的是狗頭羊肉，你非要說羊頭狗肉，不是傻帽是什么？看來，我們不僅需要更新思想，也需要更新詞匯，要不非被這個社會淘汰了不可。我不是為狗散布危言嚇唬人，請看某刊物上的這樣一組數字：全世界目前有八億只動物被當成寵物飼養，美國狗的總數超過了六千萬只，每年花在寵物身上的錢達到了三百四十億美元；北京在冊登記的狗也有五十多萬只，還有不計其數的貓和無證黑狗。眼下中國藏獒在國際市場行情看漲，上等品質的一只可賣上百萬元，最次的也賣幾萬元。

看到這里我的心揪緊了。我生活的城市不大，加上流動人口也不到五十萬，想想那些坐享其成的狗，看看身邊忙碌的人，真不知該說什么好。更讓我揪心的是，人販子拐賣個兒童，幾經倒手賣下來，也不過就是兩萬元，離一條最次的藏獒還有很大差距。看來，這年頭不只是羊掉價了，人也掉價了。

人捧紅了狗，狗紅過了人。僥幸不是所有的人。

題圖 ／ 奧茲貝克（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