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蘭
從今年起,國家將端午節作為法定節假日了。此舉表明政府順應民意,才有了對民族習俗的尊重。而民眾對端午節有著深厚的文化信仰,毫無疑義,民族文化習慣的延續將對文化傳統繼承和創新產生重大影響。我以為,從民間的端午節,我們還可以發掘出更有意義的資源。
提到端午節,人們習慣于吃粽子、掛葫蘆。為什么吃粽子、掛葫蘆?不少人便很茫然了。一部分人可能會回答:紀念屈原啊!那么,屈原是誰呢?答曰:大詩人啊!還有呢?他投江了!投的哪條江啊?汩羅江。為什么投江了?
我們了解屈原嗎?
屈原的名字總是與《離騷》連在一起,屈原也以其傲然風骨揚名。
現代雜文作家施蟄存先生提出的命題,讓我們對屈原及屈原精神有了一個更深沉更有歷史意義的詮釋——“屈原從來沒有自居于一個詩人。也沒有寫萬行長詩的企圖。”那么,偉大的詩篇《離騷》的創作又如何解釋呢?“命蹇才寫文章的,并不是寫文章以求命達的。”“屈原一生,始終在希望自己國家政治修明……縱然自己不能執政當權,一展其抱負,也希望在位者能砥礪奮發,不貪污、不腐化。”
施蟄存先生在其作品中,讀出的第一個要義是,屈原不是作出不朽的詩篇而成為詩人之后才悲憤投江的;第二個要義是,屈原是“積極地與黑暗政治環境斗爭的文人,當他知道終于不能獲得勝利”時才自殺。亦即是說,屈原的一生始終是希冀“國家政治修明”,用現代語言表達即可謂憂國憂民,悲憤而死。作者慨嘆:“中國士大夫的見解和抱負,從漢以來就這樣地只關心著自己一身之得失,則雖為名臣廉吏,亦尚且不足以接武前修,屈原的悲哀,到底有幾人能了解呢?”
雜文《怎樣紀念屈原》所關注的也是幾千年來被人們忽略的價值觀——文人在社會生活中的角色,作品對人類的精神意義,生與死對一個人來說其偉大與渺小的分水嶺。因此,作者特別強調的是,“屈原既不自認為詩人,我們為什么把他硬拉在一批逢人送引卷,或棲棲遑遑專找公爵伯爵護法主人的無聊文人隊伍中去呢。”
作品的深刻意義正是:獨樹一幟、敢于顛覆歷來傳統的認知。我們常說,雜文作家的逆反思維往往語出驚人;優秀雜文總是能見人所未見、詮釋人所未詮釋之獨到見解,而且這種逆反思維和詮釋都是依據科學之觀念,并非嘩眾取寵、怪誕不經。
或問:我們了解似乎耳熟能詳的現代文學巨擘嗎?我們應該怎樣紀念郭沫若、茅盾,怎樣紀念趙樹理、巴金,怎樣紀念老舍、曹禺?這幾位是被周揚當年譽為大師級的作家。如果按照傳統的思維與“標準”,可能是開個座談會或出版他們的代表作。然而,我認為,他們也是千差萬別的,就以上六位先賢大師來說,郭沫若先生的人品與文品已有多篇文章指出其偉大與渺小,精品與糟粕;老舍和曹禺于共和國誕生后其作品大不如前的內因與外因,好像曹禺還有文章自述其苦惱;而趙樹理則以其科學的、獨立的思考,不論是對中國農村、農民問題的論斷還是就其反映農村、農民生活的作品,在現當代作家中,他都是一面大旗,一面書寫農村與農民悲苦的大旗,一面代農民之言、請農民之命的大旗。我未研究過現當代文學與作家,但我知道目前對當代文學及其作家的研究很混亂,且分歧很大。我們如果能從雜文《怎樣紀念屈原》得到些啟迪,也許不僅對當代作家、作品有個相對的統一認知,同時對我們的民族信仰與民族習俗也不無益處。
施蟄存(1905-2003)浙江杭州人,先后就讀于上海大學、復旦大學等高校;曾主編《現代》雜志;小說創作封筆后曾在云南大學、廈門大學、暨南大學等高校任教。主要著作有《上元燈》、《施蟄存文集》等。
2008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