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攀
做什么事做久了都會膩,做編輯也是。這是一個專門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工作,天天為那么多美的丑的“姑娘”做嫁衣裳,眼瞅著她們一個個如花似玉地嫁出去,而自己沒日沒夜地忍受挑剔、壓力,付出了時間、精力,到頭來卻連一個伴娘都不如,最終難免審美疲勞。在這個以消費娛樂為時髦的當下,如果是帶著這樣的心態做編輯,即便是頗負文化之名的副刊編輯,危言聳聽點說——最后仍難逃糟蹋文化或被文化糟蹋的下場。好在還有雜文,就像在一片望不到頭的綿軟的海洋里,還能看到島嶼的存在,無論是堅守者或航行者都能從中獲得希望與力量。《羊城晚報》“花地”版之所以能成為中國報界著名的副刊品牌之一,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數十年來一直堅守雜文的島嶼。
“花地”版在《羊城晚報》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創辦之初一度在整份報紙中占到四分之一強,至今也仍堅持每天一版(周六出四版),其中,每周三的“大家小品”版便是廣義上的雜文專版,或長或短的文字,名家或非名家的作者,加上朱德庸頗有雜文意味的四格漫畫專欄,“大家小品”版每每讓讀者大喊“過癮”;每周四的“花地”綜合版上除了刊登傳統的散文、詩歌外,還配發一篇雜文,而且這篇雜文特別用楷體字標示,有時甚至作為本版的頭條文章刊出,標題也用專門的字體字號,還加上一個固定專欄名字“百草園”(也曾名為“苦丁茶”),十分醒目。
說起“雜文”一詞,一般人可能會有兩個印象,一是想起魯迅的“橫眉冷對”、冷嘲熱諷、鋒芒畢露,從而產生敬而遠之的感覺;二是覺得雜文拉拉雜雜,可以天南海北由此及彼信馬由韁。其實這兩種想法都只觸及雜文的一個方面,難免有失偏頗。《羊城晚報》“花地”版的編輯對于雜文的堅守也可以說是以實際行動對種種偏頗理念的校正,另一方面也是為雜文正名。這可以從專版名字“大家小品”及專欄名字“百草園”、“苦丁茶”上看出端倪。
周四的“花地”綜合版上的雜文專欄原來名為“苦丁茶”,僅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在這里刊發的文章與傳統的雜文相距不遠,“苦丁茶”以“苦”為藥,“苦”口良言、“苦”口婆心躍然紙上;現在這個專欄已更名為“百草園”,取自魯迅故居的園子名字,既有繼承“魯迅風”之意,又有百花齊放百草齊發的意思,直面新的時代新的世相,除老中醫金石之針砭外,也可以是心理醫生的話療,智慧者的諍言儻論,甚至是《皇帝的新裝》里那個天真小孩的一句大實話……
可以說,“百草園”上刊發的文章更多地繼承著雜文的傳統,更多獨立性、思辨性、批判性;而周三的“大家小品”版則試圖拓展雜文的領地,“大家”一詞,一方面既可以解釋為名家、方家,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普通的讀者,“小品”在強調篇幅短小的同時(千字文,甚至百字文),也發揮雜文除“怒罵”之外“嬉笑”的一面,提倡都市題材,休閑傾向,網絡語言。這也可以說是對雜文的大膽試驗。為了適應網絡時代的傳播環境,我們在幾個著名論壇上發征稿帖、寫征稿博客,發布用稿情況,回答讀者疑問,形成開放式互動式的新型讀、作、編關系。這種形式上的變化,不僅在更高層次上實現了傳統編輯業務所謂“開門辦報”的要求,更讓雜文在傳統的批判性、文藝性的基礎上,呈現出貼近生活、增強時效、熱點聚焦、文風活潑的特征。
正是在這樣的編輯思想指導下,雜文在《羊城晚報》的“花地”版面上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個性,既與強調說理的生硬的時評文章拉開距離,有耐人咀嚼的文藝味,也與酸酸甜甜的快餐文字不同,有現實生活的煙火味。
印象最深的是“花地”曾刊發了一篇批評王蒙的雜文,之后收到很多相識不相識的讀者的反饋,說這樣的文章就是好,至少看出了“百草園”確實是敢于讓百草齊發的,看出了編輯的見識和膽量。而另外一些讀者則對于那些精到地刻畫了生活中世相的小品類雜文情有獨鐘,有的打來電話只是為了表達閱讀某篇雜文后的愉悅。原來一向被視為“投槍”的雜文也可以讓人笑倒的!在罵與笑之間有一種張力,這是作為一個雜文編輯的樂趣所在,非身在其中,怎知魚之樂也?
(作者系《羊城晚報》“花地”版責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