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

張　令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在更早的時候，老王和他兒子抓住了一個賊。

半夜時分，老王聽到羊叫聲，便叫醒兒子一塊兒去看，結果看到一個賊正把羊使勁兒往羊圈外拉。老王很氣憤，拿了一條繩子沖出去。那賊作勢要跑，被繩索套住脖子。老王的兒子也很配合，他從正面撲上去，將一塊臭得可以滅蚊子的抹布塞進那賊的嘴里，然后兩人一起將賊捆結實了，吊在院子里的大槐樹上。

忙完了，兒子喘著粗氣問：“現在咋辦，報警吧？”

老王沉吟著說：“這是大事兒，先去問問你二叔吧。”

二叔是村里的會計，聽完老王兒子的敘述，打著哈欠睜開眼，說：“報警報警，關他娘的十幾年，看他還敢偷不！”話剛從嘴邊溜出來，覺得有些不妥，忙補充說：“要不，先去問問村主任？”

三人一起去了村主任家。敲了好一會兒門，村主任才披著衣服出來，將幾個人迎進門，坐好。老王與會計的嘴巴絮絮叨叨的，總算是將事情跟村主任說清了。

村主任手里的煙抽得差不多了，才翻了下眼皮兒，說了一句“把門關上，”然后說，“這件事有些棘手，老王啊，你也快五十的人了，你看清了，那人真是個偷羊賊？”

老王說：“肯定是賊，我看見他時，他正把羊往外拖呢！”

村主任說：“你家的羊，不是一只沒少嗎？你一叫，他不是撒腿就逃嗎？你還追上去把人家給逮住，還拿繩子套人家的脖子，還拿抹布塞人家的嘴巴，還把人家吊到槐樹上。你還來找村領導告狀哩……你這不是多事嗎？你大聲叫喊‘抓賊，嚇嚇他，讓他逃了，不就什么事也沒了？”

會計在一邊兒琢磨著村主任的話，心里暗叫了一聲“壞事了”，皮球似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說：“我的親哥咧，主任說得有道理，咱回家把那賊放了吧。”

老王的兒子在一邊嘟囔：“不是說要報警嗎？”

村主任從鼻孔里哼出一聲，說：“報警？他又沒偷著羊，就算定了罪，也判不了刑，關不了幾天，一放人……你也不想想，狗急了還會跳墻呢。真要是將賊惹毛了，別說你家，你二叔家，恐怕咱村都難得安寧了……”

會計聽出了村主任的意思，主任真正的擔心是最后那沒有說出來的半句話：“我這村主任，怕也干不長了吧？”所以會計接腔說：“還不知道那賊是單干還是團伙，搞不好，他的兄弟還在外面埋伏著……我聽說有個村抓了一個盜瓜賊，瞎拳亂腳將人打個半死，后來，那村的井被人投了藥，全村大半人家都中毒了，還鬧出了人命哩……”

老王一聽，脊梁骨上頓時冒出冷汗來，悶了半天，問了一句：“那咋辦呢？”

村主任說：“咋辦？你現在人也抓了，你說咋辦？”

會計在一旁出主意：“快啥也別說了，咱趕緊回家把人放了吧。”

村主任又說：“你將人家綁了吊樹上半天，手腳都已經麻了吧，你以為，你想放人就放人了？”

老王一愣，又像木樁一樣栽在地上，不敢動彈了。

會計在一邊附和著說：“是哩是哩，都綁半天了，受了不少苦，你將人放了，說個好話，道個歉吧。”

老王無語，想這兩個村官兒都這么說，肯定是自己辦錯事了，心里那個悔啊，悔得腸子都青了：“你說就這倆破羊，值幾個錢哩，現在闖大禍了吧！”

村主任又冷哼了一聲，說：“你放了人，你的羊還在圈里吧，你就不怕人家改天再來偷，如果偷不著，在你家門外放把火……”

會計想想也對，對老王說：“不光要放人，要道歉，最好把你家那倆羊也讓他牽走，省得人家回頭再找你麻煩。”

【選自《小小說作家網》】

插圖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