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歷史狗仔隊

羅四鸰

古希臘的昔蘭尼學派曾提出一個非常著名的觀點：只有快樂才是人最高的也是最終的善。消費年代，何以為樂？惟有八卦。

弗洛伊德說，每個人潛意識里都有偷窺別人隱私的欲望。狗仔隊的產生和發展壯大以及越來越勁爆的八卦可為證。世界上最出名的狗仔隊，當屬英國《太陽報》的記者。為了捕捉第一手的明星、名人緋聞，他們有不懼天寒地凍在房頂上趴一個通宵的，有不惜花費在明星居室附近長期租房的，有請私人教練專門研習汽車跟蹤術以及各種間諜術的……

不過，王菲生孩子、李宇春是否是同性戀以及明星裸照緋聞等八卦卻對于受過多年教育的我來說簡直索然無味。不過，孝莊皇后和多爾袞究竟有沒有一腿，這個歷史大八卦卻一直困擾著我。為此，我舍下學業，連續兩周蹲在電視機旁看《百家講壇》的紀連海老師悠悠地一點一點給我揭秘這段著名的皇宮緋聞，從多爾袞的祖上到孝莊的家族史，然后是崇禎皇帝、努爾哈赤、皇太極、袁崇煥、順治皇帝，甚至吳三桂的愛妾圓圓，終于等到有關歷史人物悉數登場了，最后一天，謎底就要揭曉，我興奮到了極點，卻見紀老師笑瞇瞇地說：“我們下次再說。”宣傳片插入：“一個強勢的男人，一個神秘的女人，他們之間究竟有什么關系……”

至今，我還是沒弄清楚孝莊皇后和多爾袞究竟有沒有一腿，因為第二天我又被另一個更大的八卦所吸引：李白成為大唐第一古惑仔，該書作者、北大某博士以雄厚的史料證明詩仙李白吃軟飯、打群架、混黑道、夢想在鬧市砍人……

一卦未了，一卦又起。近日，爆料更猛：北京某高校副教授又揭秘出一代詞宗李清照的兩次婚姻內情。據媒體報道，作者在新書發布會上“對自己的作品很自信，認為它不僅可讀性強，而且有新發現與新觀點?！薄按饲霸S多作品只描述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的愛情婚姻如何美好、恩愛，殊不知他們并沒有兒子。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中，這會讓他們的婚姻生活大打折扣，雙方情感或多或少會因此產生裂痕。”“李清照的確嫁給了當時核準軍隊糧草與俸祿的張汝舟。這段短暫的婚姻，最終因李清照看不慣張汝舟的卑劣品行而破產?！?/p>

對于我這種淺薄的八卦愛好者來說，當然很難體會到作者所說的新觀點新發現，因為我只能看到八卦，套用杜魯門·卡波提的一句話：“所有的文學都是飛短流長?！痹谖已劾镞@些都是其樂無窮的“飛短流長”。所謂歷史學家不就是挖掘古人八卦的文人狗仔？當然，其八卦的技術含量恐怕是追蹤明星八卦的娛記狗仔一輩子也望塵莫及的。

據八卦愛好者考證，中國的文人狗仔大隊長可追蹤到五代南唐的宮廷大畫家顧閎中。據《宣和畫譜》記載，當時南唐李后主很想知道中書舍人韓熙載夜夜笙歌都在干啥，于是顧閎中率狗仔隊潛入韓府，“竊窺之”，將其party“實況轉播”在畫上，滿足李后主的窺私欲，同時還留下了傳世名作《韓熙載夜宴圖》。

可見，文人狗仔還是有傳統的，國外舶來的娛記狗仔與其相比，最多只能算是一介武夫，即便明白，也學不來，只能停留在跟蹤、偷拍的小兒科水準，雖拍到一張私照猶如拾得一塊黃金，卻要惹上扇耳光、燒汽車、打官司、出人命等各種麻煩，更讓自己變得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只能羨慕地看著內力深厚的文人狗仔隊出手，不僅能滿足如李后主之流的風雅人士的窺私欲，掙得個缽滿盆滿，亦能博得“著名學者”之贊譽。

耶穌對他的門徒說：“沒有一位先知可以在本土上存活?！币d果然是神，料事亦神！在“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形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的八卦年代里，果然人人難逃八卦之門，無論是死人是活人，均成了娛樂明星，也最終讓我成為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為此，我得向他們致敬：真是辛苦你們了！

【選自2007年12月26日《中國經濟網》】

插圖 ／ 侯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