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謊儀

張　琪

在省科研所工作的朋友李君送給我一個測謊儀，說這是他們所里最新的研究成果，叫我先試用一下，也就是幫忙檢測一下測謊效果。這個東西就像袖珍半導體收音機一般大小，連接在電話線上把開關打開再接通對方的電話，就可讓對方說真話，還說這個材質脆弱要輕拿輕放，這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我不大相信一直就放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沒有理睬。

轉眼就到了年底，機關工會又要審核一年一度的職工困難補助，工會主席老肖今年把這個審核工作交給了我，交待說一定要找申報對象調查核實把好關，把那些家庭真正有困難的同志報上來。

我拿起那摞申請表一看，居然發現了許多熟悉的名字，第一名是財務科長老余，哼，他困難嗎？他可是當了二十多年的財務科長沒挪窩兒啊，別人都暗地里說他最貪，平時不管是誰只要到財務科里領什么錢，他都要雁過拔毛，不然就會刁難別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他申請困難補助呢？第二名是采購科科長老錢，老錢最有錢，一些供貨商都得求他，一到逢年過節家里客人就不斷，前年他給岳母做壽，僅酒宴就開了一百多桌。在名單中我還看到了人事科長李三毛，總務科長劉大寶……這些人也哭窮，三歲的小孩子也不會相信。

我突然想起了李君送給我的測謊儀，一個惡作劇的念頭產生了，我把測謊儀拿出來，接上電話線，便開始一個個地打電話，第一個對象就是余科長，老余就在電話里聲音低沉地解釋說自己孩子多，有幾個下崗了，自己又有病，醫療卡里錢根本就不夠用，每年醫藥費得好幾萬元啦……趁他訴苦時，我就把測謊儀悄悄打開了，說來也怪，他的腔調立馬就變了：“誰稀罕那幾個困難補助哇，這主要是單位里好多人說我有錢，我也不是索賄，都是人家自愿送的，這是同志之間的階級感情，不收白不收，我申請困難補助就是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再說也怕反貪局的找上門來……”

接下來我又打通了供應科長老錢的電話，還沒有等他講三句話我就把開關打開了，“……哦，什么困難補助，還不夠我打一次牌的，有的人就是嫉妒我，說我吃回扣，這是我的本事，再說，現在誰不吃回扣，不吃回扣我吃什么，喝什么，就靠那幾個死工資，我馬上要退了，再不撈一把，以后怎么辦？當然我也要裝出個窮樣子，申報困難補助是為了證明我清正廉潔，是為了繼續坐穩這個位子……”

接著我又聽了幾個人的電話，總之，所說的理由與他們申報的原因迥異。

這個測謊儀真是個好東西，想到這里我馬上給李君打電話匯報測試效果，我在電話里把剛才所聽到的全部復述了一通。李君靜靜地聽，一直沒有插話，我忙問一句：“喂，聽見我說話了嗎？”不料，李君卻慢騰騰地回答說：“我全都聽見了，你氣呼呼地說這些人憑什么長期占著這些好位子，還說領導瞎了狗眼，為什么不把你安放在那里，不然，也可以大撈一把……”

這時我才發現剛才跟李君打電話時測謊儀還沒有關，我氣急敗壞地撲上前想立即摁掉那個開關，由于心急，身子向前一傾，手指不知怎么瞬間就變成了拳頭，只聽見“哐當”一下就把那個東西給擊碎了。

【原載2007年12月18日《羊城晚報·花地》】

插圖 ／ 守靈的狗兒 ／ 斯拉沃米（波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