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縣“亮化工程”后的政治賭徒

位于江蘇蘇北地區的灌云縣作為省定經濟薄弱縣、省財政轉移支付縣，在城鄉困難群眾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為了“展示灌云干部群眾精神面貌，促進招商引資”，竟然提出“打造世界一流亮化工程”，耗資上千萬元對全縣二百多個政府部門、單位，三百余幢樓體進行整體亮化，這個亮化工程既耗能驚人，又嚴重影響公眾生活，還擠占了困難群眾的養命錢。（2007年12月11日《經濟參考報》）

商人和資本又不是飛蛾，有了世界一流的亮化工程，他們就會被亮光吸引過去嗎？看到蘇北灌云這個勞民傷財的荒唐媚商工程，不由想起前段時間一則怪聞：說張曼玉在云南會澤助困時喂過一頭豬，之后縣委書記指示“要切實保護張曼玉喂過的豬，保證它吃好睡好不能生病，宣傳部門要好好宣傳，為本縣招商引資服務”——這個荒誕的言論一時成為網絡群毆的對象，后來當地辟謠稱這純粹是胡編濫造。一直在想，網友為什么會編排出如此荒誕的領導言論，輿論為何又輕易就相信了傳聞而無人質疑其真實性？關鍵是那個傳聞太像現實了，現實中為了招商引資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不惜干任何瘋狂事說任何荒唐話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地方為了引資會建“遮羞墻”，有地方狂言“誰影響嘉禾一陣子，我就影響他一輩子”，有貧困縣孤注一擲地集中所有資源“打造世界一流亮化工程”，“借助名豬招商引資”又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為了吸引像您這樣的公司，我們夷平高山、砍光叢林、填平沼澤、讓河流改道、重建城鎮……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您在我們國家能有一個更便捷的做生意的環境”——這是當年菲律賓政府為招商引資而在美國《財富》雜志上做的廣告。這種引資姿態夠瘋狂的了，可相比之下，如今我們的一些地方政府似乎更為瘋狂，為引來資本已經不惜一切代價，瘋狂地集中所有資源做一件他們認為能引來商人和資金的事。

任期也就三到五年，這要求官員短時間內就要做出政績；政績考核機制又相當畸形，GDP一俊遮百丑，只要GDP能搞上去其他一切丑都可以遮蔽——這種政績體制催生出許多官員賭徒般的發展心態：什么事可能在短時間內出政績，他們愿意孤注一擲地把所有資源都集中到這件事上來，把自己的所有政治前途都押上，不顧勞民傷財和輿論的罵名，不顧事情本身的荒唐和極端。

對，賭徒心態，支撐蘇北灌云這個“世界一流亮化工程”的就是當地官員的賭徒心態。對一個窮縣來講，依靠一般的手段想要短時間內見到政績是不大可能的，當地又沒有什么資源可以用來開發，“孩子中考加分”、“提供醫療VIP卡”等招商優惠政策已經被兄弟縣市用濫了，又沒有能力在制度創新上吸引商人——于是只剩下了修建外在的形象工程了。可一個窮縣也沒有能力修建許多高樓大廈讓城市在陽光下顯得非常氣派，當下中央在豪華樓堂會所的建設上盯得又非常緊，于是自然想到了夜晚的欺騙性，想到了“亮化工程”：夜色可以將城市那見不得人的一面完全遮蓋起來，閃亮的霓虹能營造一種繁華的發展形象和流光溢彩的繁榮幻覺。“亮化工程”下，你只會看到光彩奪目的不夜城景色，看不到老百姓看不起病、孩子讀不起書、老師工資發不出。沒有世界一流的投資環境，但起碼咱這兒有“世界一流的亮化工程”啊，商人也會對這個感興趣吧！這顯然是自欺欺人和掩耳盜鈴，哪里會有商人和資本會被夜色和霓虹所迷惑，他們只對最大化的利潤感興趣。

他們已經不是為人民服務的公仆，而變成了一群純粹的政治賭徒，沉迷于“亮化工程”的引資幻覺中，像賭徒一樣集中所有資源打造這個世界一流的工程，扔下一切民生事務，不惜壓縮基本保障開支，不惜透支公共財政，不惜迎著老百姓的罵聲。要么就憑這一浩大工程仕途無量，要么就留下無窮的輿論罵名，賭一把。

【原載2007年12月13日《東方早報》】

題圖 ／ 蔡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