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平常的人

李有觀

正常的人心是：給赤腳的人鞋子，哪怕自己光腳。

乍一看，她和其他老婦人沒什么不同。她在雪地里緩慢地獨自行走。

一對年輕的夫婦微笑地交談著，懷抱著一大堆圣誕禮物，他們沒有注意到那位老婦人。

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匆匆行走在前往祖母家的路上，他們也沒有注意到那位老婦人。

一名牧師右手拿著一本《圣經》，像一名武裝得很好的基督教徒士兵一樣神氣十足地走過去。但是，他的思想全放在神圣的事情上，并沒有注意到老婦人。

假如這些人稍微注意一下，他們就會看見那個老婦人沒有穿鞋，赤著腳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老婦人兩只手緊緊地抓住缺少紐扣、破舊不堪的外衣領口，以抵御冷風。走到汽車站，她停了下來，彎腰曲背，一條紅藍相間的圍巾包在她的頭上。她在等候去市中心的公共汽車。

一名紳士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很重要的公文包，在她旁邊等車，不敢靠得太近。他想，她也許患有某種傳染病。

一個年輕女孩也在等車，她對老婦人的腳看了好幾次，但是什么也沒說。

公共汽車來了，老婦人緩慢地、艱難地上了車，坐在司機后面靠邊的座位上。

紳士和年輕女孩都趕緊走向汽車后部。與老婦人坐在一起的男人心神不安，撥著大拇指。“這個老太婆。”他心里說。

一個小男孩指著老婦人說：“媽媽，那個老奶奶光著腳！”尷尬的母親向下拍他的手說，“安德魯，不要指著人。這樣不禮貌。”隨后她把目光轉向了窗外。

“她一定有成年的孩子。”一位穿著皮衣的女士說，“她的子女們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這位女士有一種道德優越感，因為她對自己的母親照顧得很好。

坐在汽車中間的一位女教師扶著大腿上的禮物袋。“難道我們交的稅款還不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嗎？”她對坐在旁邊的一位朋友說。

“人們必須學會節省自己的錢。”一個衣著大方的年輕的大學生補充說，“如果在她年輕的時候那個老婦人已經儲蓄了，那她現在也不會受苦。這是她自己的錯誤。”

所有的人都感到非常滿意，因為他們都發表了如此精辟的分析。

但是，一個善良的商人對這些人的態度深為反感。他從自己的錢包里取出一張嶄新的20美元的鈔票。他沿著過道闊步走近老婦人，把錢塞進老婦人的顫抖的、滿是皺紋的手，他說：“給你，夫人，用它買一雙鞋。”

老婦人點點頭表示感謝。商人轉身大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感到很高興，他是一個說到就做到的人。

到下一站，一個年輕人上了公共汽車。他穿著一件厚厚的藍色夾克衫，在脖子上圍著一條紫紅色的圍巾，一頂灰色的羊毛帽子遮住了耳朵，耳朵上戴著一副隨身聽。年輕人的身體隨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樂在輕輕搖擺。付過車費后，他在老婦人的斜對角坐下。

當年輕人看見老婦人光著的雙腳時，他停止了搖擺，一下子呆住了。他的視線從老婦人腳上移到了自己的腳上，他穿著一雙嶄新的、昂貴的名牌橡皮底運動鞋。

年輕人彎下腰，開始解開鞋帶。他脫掉了顯眼的新鞋子，又脫下了襪子，然后在老婦人面前跪了下來。“老大媽，”他說，“我看見您沒有穿鞋，把我的鞋給您穿吧。”

年輕人用雙手慢慢地、輕輕地抬起老婦人那長著硬繭的雙腳，把自己的襪子和名牌運動鞋給她穿上。老婦人點點頭表示感謝。

正在這時，汽車到了下一站。年輕人下了車，赤著腳走在雪地里。

那些乘客都擠到窗前看他，目送著他艱難地在雪地里遠去。

“他是誰？”一個乘客問道。

“他一定是一位預言者。”另一個說。

“他一定是位圣人。”有個人這樣說。

“他一定是位天使。”又有一個人說。

“在他的頭上有一圈光環。”有人叫起來。

但是那個曾指過老婦人的小男孩說：“不，媽媽，我看得很清楚，他和我們沒什么不同，是一個平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