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當本然

老　兵

文章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做人做到極處，無有他異，只是本然。

宋太祖趙匡胤當初只是后周柴世宗手下一名將軍，有一次與敵軍展開了你死我活的廝殺。趙匡胤正殺得興起，不料他的戰(zhàn)馬突然中箭而死。趙匡胤跌落馬下，敵軍的幾個戰(zhàn)將乘機圍了上來。正在這時，趙匡胤手下的一名騎兵飛馳到他面前，跳下馬來喊道：“將軍快上馬!”情急之中，趙匡胤只匆匆看了那騎兵一眼，便跨上戰(zhàn)馬，與敵人再度拼殺起來。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趙匡胤想找到救命恩人，便傳令全軍，懸賞那名騎兵。但意想不到的是，連續(xù)幾天也沒有人來領(lǐng)賞。此事一擱就是十來年，但趙匡胤一直沒有忘記那名士兵。

柴世宗死后，趙匡胤在陳橋兵變中黃袍加身做了皇帝，富貴天下，更想報答舍身救己的恩人，于是根據(jù)自己的記憶，請畫師描摹出騎兵的畫像，在全國張貼找尋，仍無結(jié)果。事已至此，趙匡胤猜想，可能為了救自己，那名失去戰(zhàn)馬的騎兵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

又過了幾年。一天，有一個人拿著當年宋太祖找人的畫像來到皇宮前，對門衛(wèi)說：“你就說是這個人要求覲見。”門衛(wèi)層層通報，太祖聽說是恩人來了，急忙相見。

雖然已過了十多年，但太祖立刻就認出，眼前之人正是當年的騎兵。趙匡胤不免欷歔感嘆：“我找你許多年了，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若不是當年你舍命相救，我哪有今日？”

老騎兵說：“小民當年救您，是因為您是軍中的主帥，救您就是救了全軍，救了我自己。那次戰(zhàn)斗之后，小民負傷回到家鄉(xiāng)。陛下找人的畫像我也見了，并揭下一張，以示紀念。陛下能記得小民，已經(jīng)滿足，不圖回報。”

太祖正為他的胸懷稱奇，又見他臉色一變，凝重地說：“小民今天來朝中覲見，并非為己。我的家鄉(xiāng)這兩年連年大旱，顆粒不收，而地方官吏為了顯示政績，又隱匿災(zāi)情不報，致使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子食父肉，慘不忍睹啊！小民實在坐立不安，決定來找陛下，希望陛下開恩，救濟天下百姓!”

宋太祖聽完，立即命人籌備賑災(zāi)之事，又下令賜給恩人黃金十萬兩，官位隨意挑選。那人卻說：“若是為了官位和錢財，小民早來領(lǐng)賞。小民深知自己的才干難當大任，平凡度日最好。如果陛下恩準，把賜予的十萬兩黃金一并作為賑濟災(zāi)民的款項，小民感激不盡!”

老騎兵隨即跪拜在地，宋太祖忙喚他平身，長嘆道：“你如此淡泊名利，情系百姓，令人欽佩！你既無心留在朝中為官，就派你押運這批錢糧回去吧。”

老騎兵卻再次推辭：“賑濟之事，體現(xiàn)的是陛下的愛民之心，若我押運，難免讓人以為您是還我一人之恩，豈不辜負了皇恩！”

太祖沉吟少許，取來紙墨，親筆寫了一封信函，遞給他說：“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難處，只需拿出此信，就能得到任何幫助。”老騎兵拜謝后，將信函放入懷中。

多年后，老騎兵享盡天年，安然離世。他的子孫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太祖的親筆信。這個甘于平淡、始終不用皇家關(guān)系謀取功名利祿之人，正是邢悚。

在許多人看來，能有幸救皇帝一命，真是摸到了命運的“頭彩”。然而，邢悚并沒有以此為念，而是以一顆平常心對待生活，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生活。雖然身為一介布衣，卻活出了一番境界，真令那許多拼命投機鉆營、蠅營狗茍、為了蠅頭小利便不擇手段的人汗顏。

《菜根譚》上有句話說得好：“文章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做人做到極處，無有他異，只是本然。”這本然二字，用邢悚所作所為來破解，最為恰當。人生在世，無論銳意進取，還是田園牧歌，都要記得“本然”，不忘根本，才能領(lǐng)悟生命真正的美妙。

（游霞摘自《中國青年》2008年第2期 圖/畢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