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山
去年夏天,在我們醫院有兩個病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高干病房住著一位83歲的老人。高干病房里的設施跟三星級賓館的標準房差不多,沙發、電視、空調、獨立衛生間,病人一個床位,陪護一個床位,條件相當好。老人是一位離退休干部,兩年前因中風住進來的。經過治療,效果不是十分明顯,老人始終處于昏迷狀態。如果沒有先進儀器和進口藥物撐著,恐怕早就不行了。老人是公費醫療,不用擔心醫療費。兩年時間,老人治病的費用已達300余萬元。我曾偶然從老人的藥費計費清單上看到,其中一種叫“美多巴”的藥物,老人用了627盒,正常劑量服用,可以每天不間斷地吃22740天,62.3年;“拜糖平”857盒,可連續服用8570天,23.5年;一個月時間里,醫院給老人輸入各種液體1000千克,輸入液體總量最多的一天將近170千克,相當于一名正常成年男性體重的兩倍;醫院在48小時內給老人做了43次血氣分析……當然,掏錢的是國家,沒有人來查這個賬目的。
高干病房不遠處是一個有著四個床位的普通病房,陪護病人的家屬累了,只能倚著個凳子伏在床幫上打個盹兒。其中靠門口的那個床位,是一個8歲患腦積水的男孩。男孩家里困難,只能天天靠輸液維持,小男孩的手背上布滿針孔,開始發黑。
一天,我隨主治大夫查房,當著主治大夫的面,我忍不住鼓起勇氣說:“這種病光輸液行嗎?”
主治大夫冷冷地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但我們醫院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
我沒了下文。
主治大夫走后,我對小男孩的父親說:“趕快籌錢啊。”小男孩的父親一臉愁容:“值點錢的家當全賣了,新建的房子也抵押了出去。有錢就輸一天液,沒錢了就不輸了……”說著,小男孩的父親已經泣不成聲了。
小男孩上小學一年級了,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為了給兒子看病,他們已經花了5000多元了,家里的重擔全落到了妻子身上,妻子還要照顧體弱多病的婆婆,家里沒有其他經濟來源。有時,小男孩疼痛難忍,父親只好用繩子捆住孩子的手腳……
小男孩很乖,看到父親愁得直揪頭發,說:“爸,咱回家吧,我不看病了。”小男孩的父親扭過頭去,眼里的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要治好小男孩這個病,估計還要兩萬元。我想起一個遠房侄子在報社工作,就想把小男孩的情況在報紙上呼吁一下,希望好心人能獻出一點愛心,小男孩可能還有救。
第二天我把侄子叫來,小男孩卻被推進了太平間。
那個84歲的老人還在醫院的高干病房,有先進儀器和進口藥物維持生命,一時半會兒可能沒有什么生命之虞。
一年多過去了,那個小男孩卻始終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好幾次在夢中,小男孩向我走來:“醫生叔叔,謝謝你們這些好心人,讓我免費治病……”
(周波摘自《檢察日報》 圖/李欣)